第二章 戏子无情(下)
第二章 戏子入画(下)
从街道上抬头看祁门的天空很蓝,锣鼓喧嚣,嫣红的彩纸漫天飞舞,青烟寥寥,带着火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酒酒徐徐看了梨城春班子搭的戏台一眼,手指摩挲着挂在腰间迷谷桠子。前天便是廿九日,戏台上的画末风华正茂。一个水袖盈盈甩开,兰指轻捏,掩唇一笑,台下便是叫好声一片。
“狐狸崽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戏子无情才入戏。”酒酒看着戏台子嘲讽道。
画末同林析的事,不过在于一个情字,一张戏折子,一块翠玦就将一棵千年的梨树妖,迷的七荤八素。
戏子无情,唱了这么久的戏,却还是看不开。她愤懑的想,那是如此的不值。
“在阿爹戏折子上看了很多。”小白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天。
“狐狸崽子,你可辩得清楚,那队伍现在到了哪里?”酒酒叹了口气,这场婚事,她是打定主意要介入了。
喂,山主大人,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小白顿了顿,看着表情凝重的酒酒点头道:“嗯,跟我来。”
天空澄蓝而又透净,隔了几条街都可以听到热闹的锣鼓声。少年鲜衣怒马,好不得意。
“酒酒,人界的婚礼同阿爹戏折子上的一样么?”小白有些疑惑的看向酒酒。
“大概一样罢,”酒酒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邪笑道:“呐,狐狸崽子,一起去看看。”
说罢,便捏了个隐身诀跟在花轿后。
小白忽然看着酒酒嘿嘿一笑,巧然一动,自然而然是摸到了花轿里。酒酒不由扶额,也跟到了花轿里。
话说,这样真的好么?
小白一脸明媚,一张包子脸上堆满笑容,不由分说的伸出白净的手准备去掀红色盖头。
酒酒瞥了小白一眼,十分鄙视的打掉了那只手。
小白吃痛的缩了回来,小声质问:“酒酒你干嘛?”
“你还能再猥琐一点么?”酒酒白了小白一眼,继而又道:“若你真想看,便看吧,只是莫被吓到就好!”
小白看了酒酒一眼,疑惑不解。都说女子成为新嫁娘的那一天,是最美的一天,莫被吓到,那是几个意思。
小白满腹疑虑的伸出手,慢慢掀开盖头,只见那姑娘一双清眸晶亮,整张脸清秀不已。不是那张脸,芙蓉如面柳如眉,娉婷生姿。
“不是,画末?”小白有些惊讶的看着酒酒。
酒酒揉了揉眉心,点头道:“确实不是她。”
“画末姊姊呢?”
“等下去洞房看看就明白了。”
“诶?”小白惊讶不已,忽然面上一红,扭捏的弄着自己的手:“难道,酒酒要带我去看活春宫?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酒酒往小白头上敲了一记,眸里尽然全是威压,淡道:“狐狸崽子,你还想看活春宫,你们那一族,修为越高,就越对这种事清楚,还用得着看么?”
小白抱住自己的头,无辜道:“可,可人家还只是一只小狐狸呢?”
“……”他妈的,有没有一只差不多六千岁的小狐狸。
———————我是萌哒哒的五千九百多岁的小白这只小狐狸的分割线——————
人生有两大喜事,大登科和小登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龙凤烛燃了起来,照得房间通亮,红底金线的喜服,描上鸳鸯戏水的模样精致华美。
公子清逸俊秀,姑娘盖着红色盖头额头微垂娇羞不已,俨然一对璧人。
林析眸底溺满温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挑起红色盖头。忽的忍不住颤动着身子,讶异:“怎,怎么,是你?”
龙凤烛的焰火一点点的跳跃着,大红的喜帕压着那张脸,精致的妆容画的她媚态十足。虽然如此,但却还是改变不了那甜糯的声音,是那个粉裳小丫头:“公子可知,是我家姑娘让我嫁过来的。”
角落里捏了隐身诀的酒酒有些烦躁的抹了抹脸,墨色的眸子沉寂。
“为何?”林析不由皱眉,声音感伤,满是不相信。
“公子这次成亲是为何?想必公子也明白吧。仅仅是为了冲喜而已。”小丫头的声音原本甜糯,此时却声线狠厉。
林析站在那里,半天都不能动,一句话将他砸的面目全非,砸进心坎里,直触心底最温软的那片肉。
祁门林家小公子林析是个病秧子,早年就有神医断言,活不过二十五,这是整个祁门都知道的事。
虽然是那样的他,却在刚及弱冠遇见了画末,她在台上水袖一甩,从眸子里折射出晶亮的光,含情脉脉,似乎那是她的故事。
戏子无情才入戏,那不是她们的故事所以有些人就是唱的再好,也没有那种韵。
“姑娘要我代她说句,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她不值得,而且……”小丫头咬了咬唇,后面的话实在匪夷所思。
“而且什么?她还说什么了?”林析双眸通红,死死的盯着那丫头。
“而且她是只妖,我赤凰山境的梨妖。”酒酒撤了诀,走了出来,目光深邃,接着又道:“我这次来接她,未曾想到,她会喜欢上一个人,也未曾想到,那人更是个病秧子”
“你…咳咳,你怎么敢这样说。”林析不由捂住嘴,急促的咳了起来。
“是么?我怎么敢?我问公子,公子这样咳,咳了多久,外面的大夫说了什么,不治之症吧。公子现如今这样咳,可还咳过血?”酒酒挑了挑眉,眸子里满是不满。
“嗯?”林析睁大眼睛,瞳孔骤缩。
“那是因为她散了自己的修为,全部都渡给你了。都说戏子无情才入戏,本不是戏子无情,只是戏子的情早已融了戏里,早已不再明白到底是戏里的是自己,还是戏外的是自己。”酒酒不禁激动的吼了起来。
“……”林析整个人就那样呆立在那里,犹如整个人被抽了魂魄。
酒酒定了定神,又叹了口气,道:“廿九日,她来找过你吧。”
“是。”他寂寂立在那里,呆愣在那里,目光痴呆。
那天她红裙妖娆,身姿曼妙缓缓走来,巧兮倩兮:“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日。”
“我知道,”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柔道:“可是我希望,你最开心的那日就是你同我成亲那日。”
“嗯,”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柔和的光晕慢慢包裹着他的身体。
再然后他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酒酒揉了揉眉心,她说了那么多,只是希望一件事,那人别忘了画末,千年的梨妖,就这样给毁了,她也是给跪了。
只是,爱一个人刻骨,便是这样,什么都不求。她一直爱着那个人,散了千年修为,情思散在那人身上,从未离开。
戏子无情,到底是谁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