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无题】唐·李商隐

“芜珵，你要累了，就靠着我歇一会吧。”我们重新回到那家旅店，他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大祭司，你答应我，不要再出事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你安心吧。”他溢出一丝苦笑：“明早还要赶路。”

我无奈，翻身睡去。

醒来时，微冷的日光簌簌落在身上。我装作仍旧在睡觉，透过睫毛打量着望舒。他的眼下是一圈乌青，衣角和鞋子上都沾着褐黄色的沙土，我怀疑他是去了秦国一夜未归，以至于身上有黄土高原特有的土壤。距离蓬莱还有五百多里，按照车马的速度，至少要八九天，我们还有时间么？

“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咱们用空间之力去蓬莱。”望舒抖落抖落衣服：“你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挂怀吗？我回郢都之后亲自......”“什么都别说了。我自愿和你来的。”我打断了他。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云雾缭绕的蓬莱岛立在茫茫大海中，是个郁郁葱葱青翠的地方。时值深秋，却依旧草木茂盛，密林环绕，可以听到啾啾鸟鸣和潺潺水声。望舒俯身捻起一株青草，草的叶子对生，上面开出一朵黄色的花。“这是瑶草，传说是天帝女儿的化身，叶子重叠，花为黄色，服之媚于人。”他指尖发力，气流将草托在半空。“速速引路。”

草扭动几下：“凭你也使唤地动我。”我大吼道：“信不信我立马把你挫骨扬灰。”瑶草极不情愿地在空中向前漂浮。“你以后不许大声说这样的话。”望舒冷下脸：“女孩子家嘴里不干不净。”我没敢和这个老古董搭腔。

若不是跟着瑶草，我不知如何走到。许多幽径小巷，墙根檐角，有时甚至看似不可越过的地方，竟要从大树的树洞中穿过。空气极其清新，斜横的枝条在头顶遮蔽着，阳光稀稀疏疏。行了大约一里，树木闪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便是一席草地和一座屋舍。

屋舍掩映在数棵竹子中，竹林更深处有一座伴着绿草而生的小亭。我看到六个人。

一身着玄色滚赤色卷云纹玄端的男子剑眉星目，按剑而立，发束紫金冠，像是皇室子弟。在他旁边的男子报臂倚在亭柱上，怀中是一把镂空纹样的古铜色巨剑。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娃娃，皮肤白皙，裙子上似乎是点点红梅，正在将花朵摘下别在鬓角，另两个人站得远一些，皆是男子，一人长发未曾束起，靛蓝色长袍，背对着人们，似是在赏竹，另一人笑而不语，笑容中含着乖戾，眉目和洛书有几分相像。

站在最前面的，是位白衣女子，她的五官如冰雪般玲珑精致，却神色冷峻，眸中好像刮着混沌的风雪。

“令各位就等，在下望家大祭司，楚国上柱国望舒，来迟了。”望舒深深作揖下去。我跟着他下拜：“夏芜城来迟了，大家见谅。”那玄色衣服的男子大步走过来：“望舒，夏姑娘不是拖拉的人，定是你在路上磨磨蹭蹭。”他伸开双臂。望舒礼貌地拥抱一下，目光四处搜寻洛书的踪迹：“步飞烟姑娘，公子籥。实在抱歉。”步飞烟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望舒，这位是栖逸。”公子籥指向那位赏竹的男子。“在下赵国太卜栖逸。”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沉老练，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是若羌，很可爱。”姬籥招招手，小女孩摇摆着跑过来，姬籥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哦，你是望舒吧？长得挺漂亮的。”她扭扭裙子，跑到一边。

“苏泷见过大祭司。”男子将古铜色巨剑一横，大大咧咧道。“洛家少司命呢？”他焦急道。“不急。”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人，他笑得邪气：“就是我啊。”我的心一下子悬起来，这人莫非是......“洛湲，是你？”望舒极力压抑着自己出手的冲动。“对啊，姊姊死了，自然是我来作洛家少司命，难不成是你来？”早就听说洛书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果真名副其实。他的笑容有十足的市井气。

“你若是入赘倒插门过来，倒可以考虑。”洛湲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你闭嘴。”望舒再说不出第二句话。我知道他不擅长口舌之争，忙道：“去你家也可，舒大夫怜惜你从小没爹没娘，去给你当祖宗还差不多！不成不成，这好端端的人，哪能做畜生的祖宗？”想到这难免连带到洛书，改口道：“你姐姐迟早要改姓望的。畜生只有你一个人。”

“我是说过不让你这样说话，但是这正合我意。”望舒指尖在空中一划，竹林中每棵竹子的一片叶子应声割下，向着洛湲利剑一样刺去。洛湲不闪不躲，在空中写了个“召”字，他身后的空间瞬间扭曲，一只虎面猫身的动物张开血盆大口，叫声刺耳尖锐，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洛湲，你给我住手！我告诉你，在我步飞烟面前玩弄禁忌巫术，简直是班门弄斧。”飞烟从远处急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