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除之后快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
凉风习习间,有女子屈膝坐于许府西侧的小院屋顶,白缎暗茉莉花纹的锦衣随风微微荡起,夹杂着碎玉酒的淡淡清香飘向远方。
白衣墨发的美人儿轻轻摇晃了一下酒壶,清亮的月光破碎在酒壶里,酒液清醇,她半闭着眼深深嗅了一口气,不愧是酿了数十年的陈酿……真是只闻酒香就要醉了……
脸上划过一丝想起什么般的黯然。
“秦少爷对二小姐真是没的说啊!”
“我看不见得,二小姐躺了这几天,秦少爷可是都没怎么来看过呢。”
“你知道什么,秦少爷那是怕打扰小姐静养,今儿个一来,正巧遇见二小姐不小心碎了个花瓶,这不,回去就巴巴的差人送来了好几个瓶子,我听二小姐身边的皖裘说,那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好物件呢。”
“是吗?我本来还以为秦少爷跟大小姐……”
“嘘,这话你也敢乱说!”
许惊鸿站在高高的月季花后,听着几个丫头的闲扯,面色不变,只朱色双唇抿紧了几分。菡萏的急性子却是忍不了了,冷冷道,“都闲的没事敢嚼主子们的舌根了是吧?”
丫头们慌慌忙忙跪了一地,“参见主子,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许惊鸿专注地低头凝视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浅粉月季,伸手轻抚了一下它柔软的花瓣,触感温凉,“既是知错,便去刑堂领罚吧。”
几个丫鬟脸色苍白,俯身磕着头,“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心内暗暗叫苦。
这一位以前最是和善,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近几日却阴晴不定,也是自己点背,恰撞到枪口,说的又是这位最忌讳的话题……心下其实也知获罚几成定局,但是一想到刑堂的种种手段,便愈加卖力地磕起头来。
许惊鸿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对一旁的菡萏询问道,“不是她们自己说知错的吗?知错了不是应该认罚吗?”
菡萏恭敬地侍立,“回主子,是。”又冰冷地睨了那些人一眼,“还不下去请罚?!家主的话都管不了你们了吗?!”
众丫头悻悻地哭丧着脸下去领罚。
菡萏扶着许惊鸿的手臂,不忿地说,“主子,您别听那些小贱蹄子在这胡扯!没得让人心烦。”
许惊鸿只淡淡笑了笑,“无事,处罚了就是。咱们走吧。”
一阵风过,身后,那朵浅粉月季忽的坠下枝头,断茎处,有明显的切口,似乎是谁指甲的痕迹。
唉……
低低的一声叹息消弥在风中。玉碎酒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漫,他终归还是更疼爱她一些的。一个瓶子都巴巴的送过来。
平心而论,秦寄铭以前对她也是极好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而今,青梅犹在,竹马却已绕着别人的床了。自上一次之后,秦寄铭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许惊鸿,偶尔遇见,也只是淡淡点头,擦身而过。
曾经那样笃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啊……如今也不过成了点头之交。
一只手握住了她正欲继续送酒的手。白皙的甚至有些晶莹的手,握着她纤细秀气的手,竟有些出人意料的和谐。
“美酒喝多了,也是会伤身的。”顾宥坐在她身旁,带着笑意道。
许惊鸿暗自皱眉,她武功并不如何高,但也不算太弱,虽说对付不了一流的高手,但勉强也可应付一些二流高手,这人的到来她竟一无所察。
心念电转间,手却是本能地挣开他的手,“见过三皇子。”虽是请安,身子一动不动。
顾宥一如既往笑得温和,“许家主独自一人在这赏月饮酒,倒是好雅兴啊!”
许惊鸿淡淡道,“三殿下见笑了。”
“这许府的事,确实是让在下见笑了。”顾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柔和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和戏谑。
许惊鸿一回头,恰恰撞进了这一双精致美丽的凤眸里,“哦?三殿下有何高见?”
顾宥挑挑眉,“高见倒不见得,只是有一些拙见想和许家主分享一下罢了。”他抬头望月,“许家最大的问题,在于子嗣单薄。因着子嗣单薄,后宅夫人的权利便大了起来。然而打拼事业和后宅女人的那些手段终归是不同的,后宅夫人的手段难成大事。远的不说,就说你这一代,若不是许承文许老爷有些先见之明,事先把你当做接班人培养,只怕现在就没有许家了。”
月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银辉,他神色安宁,平静的声音让许惊鸿的心也静了下来,“我看得出来,你非池中之物,但何以许家在京城近一年,并没有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原因就在于你家里的这些女人们。古人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虽一心想把许家发展起来,但她们少不得觉得,你若大权在握,必会对付她们,独占许家,自然会给你使绊子。你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架不住祸起萧墙。许家主,”说到这,他侧头对身侧的许惊鸿绽出一个笑,“攘外必先安内。”
许惊鸿只是沉默地听着,一口一口地喝酒。他说的,她何尝没有想过?
顾宥回眸,挑眉笑道,“如何?我分析的可对?”
许惊鸿抿了抿唇,“那三殿下以为,惊鸿该如何做呢?”
“除之而后快。”顾宥轻描淡写的样子让许惊鸿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