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画中人
夜幕星垂,偌大的御书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房里燃着熏香,夜明珠的光辉淡淡地笼罩在烟雾中,给人一种梦幻般的错觉。
墨言批完最后一本奏章,直起身,信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棂。
窗外,遍地铺满了皑皑白雪,枝头上,一支红梅正开得娇艳,那一抹红艳仿佛绽放的火焰,给这冰天雪地增添了一丝生气。
墨言轻瞌双眼,鼻间似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梅花独有的芬芳,不同于其他花香的浓郁,自有一股别具一格的沁人心鼻。
“可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不是我。”
白天里,梦少卿的话还犹在耳边,墨言看着满院的红梅,脑海里忽地想起一人。印象中,她也是极爱梅的。
想起那个温宛的女子,墨言轻叹了口气,转身,重新回到书案前,负手看着墙上。
光滑的墙壁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唯一引人瞩目的便是墙上挂着的画像。
画上是一个人,只见那人斜躺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双手枕于脑后,还很肆意地翘起二郎腿,样子看起来随意又慵懒,却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洒脱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女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漫不经心,三千青丝随意地垂荡至腰间,精致的小脸上不施粉黛,却微微地泛起一抹红晕,肌若凝脂,仿佛一块上好的绸缎般光滑丝柔。
她身着小厮的衣服,平淡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脱俗,仪态大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子眉间那点嫣红的朱砂,鲜艳欲滴,更加衬得那张俏丽的小脸愈发倾国倾城。
“阿浅。”墨言低喃一声,声音比起往时,更添一丝温柔。
没错,画中女子正是当日他在落霞山上偶遇到的完颜浅。
初见时,他便被她身上那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气息所吸引。她生性活泼可人,性子慵懒却又让人感觉理所应当,仿佛她天生如此,随心所欲,不惧任何人,无拘无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在不经意间走进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搅乱了一池春水,将他的心搅得一团糟。
初遇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也学人家小姑娘投河自尽,你丢不丢脸啊?”
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墨言弯唇一笑,他没想到初次见面便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每每想起当日之事,总是叫他哭笑不得。
她曾说过:“他日有缘必会再见。”只是……
他日又是几时呢?想到这,墨言脸上挂着的温和的笑渐渐淡去,他忽地想起白天梦少卿对他说的话。
墨言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少卿说的没错,如今朝堂上人心不稳,各官之间更是往来密切,谁知道背地里又在谋划些什么。
而今,父皇驾崩,他才一登基,若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恐怕也是个魁傀皇帝,他答应过父皇,要做一个圣明的国君,岂能任由他人摆布?
放眼朝廷,就属温焱年在朝中的地位最高,他是开国功臣,也是三朝元老,若是能将他收于旗下……
墨言顿住了,他知道要拉拢一个臣子的心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联姻,只有联姻,君臣之间才能和谐共处,只是……
墨言抬头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阿浅是他唯一动心的女子,他本想着等忙完这边的事,便去幽月寻她,他希望她做他唯一的妻子。
是的,唯一的妻子!父皇对母后一片深情,自小他便看在眼里,并引以为豪,那时他便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大后也要像父皇一样,三千佳丽只取一瓢。
人们常道:“自古无情帝王家。”
可事实并非如此,父皇贵为一国之君,拥有三千佳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偏偏父皇为了母后一人,宁愿得罪全朝文武百官,也不愿负母后一人。
母后曾说过,父皇是这世上唯一痴情之人。墨言记得,当时的他还很不服气地顶嘴道:“谁说这世间只父皇一人痴情了,儿臣长大后也会像父皇一样,只对一人倾心,才不要三心二意呢!”
母后听了他的话后便笑了,摸着他的头只淡淡道:“童言无忌,言儿,等你长大了可就不会这么想了,要知道,爱情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真的是太奢侈了。”
当时的他太过年幼,并不能完全明白母后话里的深意,直到长大后,他才晓得母后当日所言。
的确,爱情对一个帝王而言实在是太奢侈了,他也明白了后宫对于一个帝王,一个国家而言,有多重要!他们之间是相互依存,也是相互威胁的。
墨言抬手,抚上画中人的脸颊,动作无比温柔,似是怕惊到她一般,他心念一动,手指便顺势拂过画中女子的樱唇,印象里,阿浅似乎吻过自己呢。
“呵呵……”墨言轻笑,或许,那不叫吻,确却而言是人溺水时再正常不过的渡气罢了。
“阿浅。”他低喃。
他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凡人,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身为太子,或者说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不可推卸的责任和无法逃避的宿命。
或许,母后说的是对的,帝王最不该拥有的便是动情,一旦动了心,那将万劫不复!
“阿浅,我该怎么办?” 墨言痴痴地看着画中女子,自言自语。
“少主,探子来报!”
修罗殿内,一名黑衣暗卫单膝跪地,目光冷冽地盯着主位上的男人。
“讲!”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声音犹如千年寒冰,冷得直叫人心底发寒。
“是!据探子来报,洛风国太子将在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黑暗中静了一瞬,男人似在思索,又似在酝酿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风暴。
暗卫等了片刻,依旧听不到男人的回应,他试探地问:“少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男人终于开口道:“没你们的事,先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下去!”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愈加阴森恐怖。
“是!属下告退!”
暗卫说着,身形一闪,迅速在原地消失,眨眼的功夫,眼前已没了他的身影,仿佛刚才并未曾来过一般。
殿内又恢复一片死寂的安静。半晌,一名男子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男子一袭黑衣着身,脸上带着银制面具,半边脸隐在面具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是,露在面具外的另外半张容颜却是极好看的,轮廓分明的五官,浓眉像利刃,一双眸子泛着寒光,嘴唇紧抿,面上是他一贯的冰冷无情。
男子身材高大,若是与他并肩而站,那绝对是压力山大,冥冥中自有无形的压力朝着身边的人排山倒海地袭来,叫人呼吸一窒,直感觉离这人有多远躲多远。
“少主,接下来您有何打算?”身侧,另一名黑衣暗卫问。
男人轻勾了下唇角,黑暗中只听得他冰冷的声音响起:“自是有打算的!”男人挑眉:“那人既要登基,本座怎么说也得送份大礼,前去祝贺一番不是?呵……”
语毕,男人转身,身影快速地重新回到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温相府
阵阵幽雅的琴音从湖心亭内飘出。微风拂过,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梅香。
湖心的一座小亭上,一名少女肩罩薄纱,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琐骨,腰若细柳,肩若削成。
身披翡翠玉裳裙,裙身上垂着缕缕流苏,裙摆褶褶如雪,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少女眉眼如画,眸光潋滟,飘逸的长发直垂于并肩两侧,头插碧玉簪,肌若凝脂,举手投足间自有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大方,气韵雅致温婉。
小亭的四周皆挂满粉色的纱幔,微风拂过,粉色的纱幔便随风轻轻地摇曳,体态婀娜,美不胜收。
今夕是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乘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
少女修长白玉的十指在琴弦上不停地翻飞,一曲《越人歌》从她指尖弹出,琴音幽雅婉转,却莫名地给人一种难言的心疼。
“哈哈哈……菀儿的琴艺真是日益渐长啊!”
说话间,一名身披狐袄的中年男人从湖心亭的另一面缓步走来。他看起来年约四十出头,却不显苍老,刚毅的脸上满是精神抖擞。
少女眸光一动,指尖幽雅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一曲毕,中年男人也信步到了跟前,少女听见脚步声,缓缓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