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两个披头散发的灵魂，其实她也不清楚究竟是灵魂还是炼狱里的恶鬼，自从那日中元夜里被恶鬼纠缠过后，和冥界有关的任何东西她都觉得吓人。

“鬼啊！”

奚臾闻声，悄悄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草舍，又回过头来，道:“当年可是你们神族之人致使坡后灭族，你有何颜面见她？”

不等对方回答，他继续道:“堂堂九殿下，竟兴师动众与本座争抢一个人界女子，未免太有失颜面了吧？”

“神界？”玦钦笑道，“白若似乎早就是你魔君的人了吧……我只劝你快将那女子交出来，我等今日尽可以绕你。”

小红躲在以濡身后，对面那个人是当年掳走她姐姐的人，从此姐姐再没有回来过，叫她如何不害怕？

“滚！”

听见草舍内阿也声音，玦钦面色一凝，看来阿也的情况不太妙。

“哎哟！”“哎哟！”两个魔兵被踢出门外，在地上打滚哀号。

玦钦趁此时阿也身边无人，飞快冲入门内，奚臾正要进去，却被赤旋拦住，然而区区一只朱雀如何拦得住魔君，两个魔兵亦回过神来，慌忙为奚臾解围，结果只落得个灰飞烟灭。

如玦钦所料，阿也手里握着天后的金簪，危急时救了她一命。

见到玦钦，阿也一惊，待看清来者才定下神来。

“小姑娘，我来救你了。”玦钦上前牵她，阿也却不肯靠近，他近一步，她便退一步。玦钦知道她还为着那日的事对他心存芥蒂，便从地上捡了根木条递给她，“你如果害怕就拉着木条吧。”

阿也小心翼翼地握住木条，但仍然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嫚儿！”奚臾跨入门槛，神色慌张，“不能跟他走！”

玦钦看着阿也，缓缓道:“他是魔君，你应该知道。”

阿也微微点头，头却偏向奚臾那边，这个人她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她只知道他是魔君，堂堂魔君怎会对她这般客气的说话，或者说……他只是认错人了，以为她是什么“嫚儿”。

最后，她只看见奚臾朝着这里扑来，总觉得有的失而复得再失去的感觉，她倒是有些好奇了，魔君和这个所谓的嫚儿究竟有何过往，令堂堂魔君执著至此。

“她还是选择了离开你。”一个锦衣女子倚在墙边，戏谑道。

“都是因为你！”奚臾快步上前，一把抓起白若衣领，这个女人虽有和浓嫚近乎相同的脸，却是一副蛇蝎般的心肠，亏得她还是神族之人，自己双生的妹妹下凡历劫，不但不予协助，竟假传他的命令，导致坡后灭族。

“上尊可别忘了，白若与浓嫚双生，我若死了，浓嫚也就没了。”她笑，眼中映出他的容貌，他怒不可遏的一张脸。

奚臾不敢动她，她与浓嫚的确双生，同命，她们本是神界主管善恶的神，但自从浓嫚在血月之夜引密术魂飞魄散后她便失去了神力，如今她只是一个魔，邪念深过魔界的任何一个人。

不甘心地松开白若，拂袖而去。

阿也揉了一个纸团，打向玦钦，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试探一下她的衣服真的不会着火。

纸团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阿也便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红衣，果真无事。

这里是人界的一处书院，原来的先生带着自己的夫人云游去了，便将书院暂时交给玦钦看管，玦钦只告诉阿也他姓玉，阿也便随口叫他“玉子”，便是“姓玉的夫子”之意。

“阿也。”含汐唤道。

“啊？”

“我觉得咋们可以在书院学人界的四书五经，行吗？”

“嗯……难吗？”

“不知道。”

“那试试吧。”

“国之与天下，国乃朝代，天下乃……”坐在对面的杨生是玦钦最喜欢的学生，他的才华言论乃是整个学院最出众的，据玦钦说，这是当朝宰相的门生，听闻刘夫子盛名特地将他送来此处好生培养。

玦钦点头示意他坐下，微微笑道:“对于杨生的见解诸位可有异议？”

阿也推推含汐，含汐惊醒，“嗖”地站起，“说得好，师哥说得好！”

众学生纷纷回头，哄堂大笑，包括那杨生也忍不住嗤笑两声。

玦钦一脸严肃得看着众人收敛起笑声，遂道:“白含今日抄《诗经》一遍，明日检查。”

“哦。”含汐翘着嘴皮坐下，一脸的苦样，书院刘夫子的规定，她不能忤逆。

“千也。”

阿也站起。

“昨日你杨师兄给你规定了什么，下学后自己找师兄检查。”玦钦抚了抚衣袖，起身，“明日挨个检查功课。”话音未落，人却已经不在课堂。

阿也与含汐的功课从来是由杨生布置，玦钦说是刘夫子让这么做的，阿也一直不明白，刘夫子这样把书院随随便便交给别人，自个儿带着夫人去云游的夫子为何令天下的学子都慕名来求学。

“玉子。”

“我不是夫子，只是帮人家看管书院的。”玦钦低头煮茶。

阿也怔怔看着茶壶里的清烟在玦钦指尖缭绕，一身素衣仿佛要融进那茶香。

“你为何不穿红衣了？”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炉子。

“近日会在书院多待，还是和大家穿得一样地好。”玦钦掀起盖子，“刘夫子规定，入书院者皆着素衣。”

哗

碧绿的茶水流入杯中，阿也抢到第一杯，放在嘴边细细泯着。

“阿也，我赠你的簪子呢？你可收好？”玦钦亦自己斟了一杯。

“簪子？……哦，收着呢！你不会想要回去吧？”阿也身子往后一缩。

玦钦一笑，“怎会……你可知道那簪子可是……”

“是什么？”

“那天你被奚臾掳走……”

“怎么？”

“你手里握着那根簪子。”玦钦泯一口茶。

阿也放下杯子，思考许久，“哦！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只觉得有个东西从袖中落出来，便顺手一捞拿来防身的。”

“防身？”玦钦垂下眼，她终究不是浓嫚，哪里知道奚臾……

“对呀，那两个恶鬼会吃了我的！”阿也身子往前一靠，“不过说来也怪，我明明被魔君掳走了，醒来却看到两个恶鬼。”

玦钦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可知，魔界之人出界时都会戴上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这倒是听说过……”阿也双手托着下巴，“嗯，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恶鬼是魔假扮的？”

“不，不是假扮。”

阿也只当没听见，“我只知魔都很吓人，却不知竟这么吓人。”

“阿也。”

“啊？”

“你想看看人界吗？”玦钦眺望远处的山峰，目光柔和，使人仿若看到比妖界桃园更加美丽的繁花，在他眼底烂漫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