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穿过黎明前的后院，院中花圃的牡丹花开的正艳，牡丹雍容，国色天香，却也娇柔脆弱。

“兰心，等等，采几枝牡丹吧，芳香馥郁，琳姐姐闻着心情也会宽慰些。”说罢，乐正樱也不顾忌雨后湿泞的泥土，小巧的绣鞋便踩入了泥中。

还带着雨后的露水，衬得手中的牡丹愈发娇艳，乐正樱手捧着这些牡丹，心想着等琳姐姐醒来看到，定会喜欢的。兰心也在一旁帮着乐正樱整理裙摆的脏污，但绣鞋也已经是被泥土浸染的面目全非了。

“小姐和琳姑娘的感情真好啊。”兰心紧紧跟随在乐正樱身后。想想自打跟着乐正樱来了这沈府，就发现小姐只要跟沈琳在一起相处，就总会有舒心的，灿烂的笑颜，真挚而纯粹。

“嗯，琳姐姐单纯善良，是一个至纯至善之人。”乐正樱低头摆弄着手中娇艳的牡丹，噙着笑，“不论今后发生什么，我希望琳姐姐一生都幸福快乐。”

兰心笑，“会的。”那日看到的吴文卓，就已是沈琳的良人了，有夫待妻至此，此生足矣。

“兰心，”乐正樱转头，“其实你笑起来很美，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试着调制祛疤药，启安也在帮着找各种医药古籍，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恢复容貌的。”

兰心一怔，心头暖流翻涌，这么些年，自己已经习惯了自卑，习惯了低头看这个世界，可小姐，还有启安和晟寒，作为自己的伙伴，他们丝毫没有嫌弃自己，反而还处处的为自己着想。

“嗯，谢谢小姐……”兰心扬起了灿烂的微笑。

兰心，傻丫头，谢什么呢，自从你叫我小姐的那一刻起，自从你加入我们血樱的那一刻起，你就不仅仅是我的侍女，你更是我的生死盟友，我们的情意，还用得着谢这个字吗？

“嘘，呆会儿回去，咱们小点声，别吵醒了琳姐姐。若问起，就说我们是想趁着露水未歇，采这牡丹来了。”邻近霖媛小楼门口，乐正樱轻声叮嘱。现在估摸着已经离开3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琳姐姐是醒了，还是仍睡着。

“是。”兰心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仿佛昭示着不久前恶魔般的罪行。

兰心脸色大变，紧张地想拉住乐正樱，乐正樱却将手中的牡丹花尽数扔在了地上，疯狂地冲进她与沈琳的卧房。

琳姐姐……琳姐姐……

直到……看到了在血泊中仿若安宁熟睡的沈琳……

（十九）

雪白的床单上，如同梅花绽放般的点点血迹，刺痛了乐正樱的双眼，沈琳苍白的面容掩藏在她散落在枕边的青丝之下，而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还在汩汩的渗着着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触目而斑驳。

乐正樱的头仿佛又千万毒虫在啃噬，痛到麻木，始终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那个鲜活的，可爱的琳姐姐，是怎么了……

兰心快步走到沈琳的床边，伸手触及，尚有余温，在一试脉搏，却只能叹气，“琳姑娘……已经……”朝着乐正樱摇了摇头。

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点了她的睡穴，她可能会惊醒，是我的错，如果我留下来陪她，她也不会遭人毒手！

晕眩感骤然袭上，天旋地转间，乐正樱只觉眼前一黑，便已不省人事。

待乐正樱在外间的软榻上悠悠转醒，整个屋子里已是哭声哀嚎不止。

“小姐，你醒了。”一直守在她身旁的兰心赶忙扶起准备挣扎起身的乐正樱。

“咳，”乐正樱喉咙发腥，但却只能干咳，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沙哑着嗓子，虽然无泪，但眼圈却红得吓人，“琳姐姐呢？”

兰心的手臂被乐正樱扣得生疼，但却还是任其抓扣，一旁眼泪汪汪的风筝却已经扑了上来，“小姐……小姐，琳姑娘她……她被人给害了！死得……死得好惨啊！”兰心根本都来不及阻止风筝，她就已经将事实再次鲜血淋漓地抛向了乐正樱。

经这如同当头棒喝的噩耗，原本嗡嗡的耳畔也立时清晰了不少——

“琳儿！我的女儿啊！”沈列在沈琳床边老泪纵横，一日之内，两个孩子相继遇害，对于年过四旬的沈列是何等的打击。更何况，沈琳是她从小就疼宠的掌上明珠，谁曾想……

“琳儿……”沈婉倚在身旁的搀扶着她的丫鬟身上，她早已是哭地不能自已，若说这沈家有谁是真心待她如亲人，那就只有沈琳了。

“是谁！是谁杀了我妹妹！”沈敏怒火冲天，狠狠地将手掼向桌子，毕竟是一母同胞，眼睁睁地看到这姐妹枉死的场景，怎能不心痛，又怎能不心伤。一旁的于征也为小姨子的突遭横祸而叹息。

大姨娘和二姨娘也在为沈琳而抹泪哀嚎。

乐正樱呆滞地转头，却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隐于众人身后，默不作声，只低声抽泣的沈婷身上！

拨开伏在自己身上痛哭的风筝，乐正樱缓缓地下了床，也不用兰心搀扶，神情阴鸷，径直朝沈婷走去。

“别冲动。”刚刚赶回的晟寒及时拉住了她，神色肃然，低声说，“你忘了吗，师父说过，关心则乱。”

乐正樱咬着牙，满腔愤怒无处宣泄。

林启安也将乐正樱往回拉，耳语道，“小樱，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况且，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去怀疑沈婷。”

“可是……她是目前最大的嫌疑对象。”乐正樱一贯的直觉告诉自己，即使沈婷不是凶手，但就她的异常表现而言，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为了沈琳，她必须有所行动，戳穿所有的谎言与迷雾。

晟寒暗施内力，将即将失去理智的乐正樱大力的拽回，让她坐回到外间的软榻上。

林启安自然地将风筝支开，请她去帮乐正樱砌一壶凝神静气的茶，转而和晟寒一起暗暗压制住暴怒的乐正樱。

“我知道你很愤怒，很伤心，但你必须要保持理智，”晟寒双手扶着乐正樱的肩膀，“你一直让师父引以为傲的理智去哪里了？”

“师父？”乐正樱直视着晟寒同样布满血丝的双眼，“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是失败的，两年了，我都没有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而这次，连琳姐姐……”

晟寒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躬下身子，平视乐正樱，“我告诉你，你不是神，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神的存在，你根本没有必要把这世上所发生的惨剧悲剧都扯在自己身上，你，乐正樱，只要做好你自己，坚持你自己就可以了。”

这好像，是晟寒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小樱，”林启安坐在乐正樱身边，“你在我眼中，一直是聪明而理性的，当局者迷，你现在必须要从悲痛中尽量抽离，”林启安微微指着不远处低着头的沈婷，“你看清楚，看外表，你所怀疑的对象，不过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你认为，有多少人会信你，亦或是，你想直接暴露血樱的身份？”

兰心在身后为乐正樱披上了外衫，“小姐，若想为琳姑娘报仇，你就得振作起来。琳姑娘……还在等你为她鸣冤。”

“琳姐姐……”乐正樱终是落了泪，脑海中就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出种种回忆。

“妹妹你好，我是沈琳，”一个穿着粉嫩，扎着两个童花髻的小姑娘朝幼时的乐正樱伸出了手。

乐正樱懵懂地看着她，并没有马上伸出手来，细细地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脆生生地问：“你是沈伯伯家的女儿，并不是我姐姐，我家没有兄弟姐妹。”

这话，有些噎人啊，但可爱的沈琳毫不在意，反倒是拉起了乐正樱的小手，笑得更加灿烂了，“我知道啊，小樱妹妹家就你一个孩子，不像我，姊妹可多了，但是，小樱妹妹，你会不会孤单呢？我们如果在一起做姐妹，就不孤单了哦。”

“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可以做姐妹？”乐正樱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手中肉嘟嘟却温暖的小胖手。

沈琳晃了晃她们牵着的手，颇有些自豪，“当然，你看，我们现在就是姐妹了，以后啊，我就是你琳姐姐，我们俩，会成为比亲姐妹还好的姐妹哦，你相信我吗？”朝乐正樱眨了眨眼，明亮的眸中，灿若星辰。

姐妹啊，在乐正樱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强行植入到自己的生活圈子里。从未有过的情感，乐正樱愿意来尝试，慢慢地回握住她的手，“嗯，那就试试。”

“小樱，我又跟着我爹来京城找你玩了，想不想我啊？”基本每次来，沈琳的开场白都是如此，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后来见面甚至都开始亲昵地掐了掐乐正樱的笑脸，“嗯？看来真的很想我啊，以至于茶饭不思，你看，都瘦了。”

乐正樱哭笑不得，“琳姐姐，你才是呢，并且你越长越高了。”

两个小姐妹尽管每年相聚的时间都不长，但情谊却超越了时间和距离的限制，愈发的拉近而亲密。即使在乐正樱遭遇“黒域”的掳劫迫害，也未曾疏远。

“呐呐，小樱，你知道吗，文卓哥哥向我表白了。”已成妙龄少女的沈琳趴在乐正樱耳边，轻轻地说着姐妹间的私房话。

“嗯？”乐正樱就跟竖起了耳朵一般，“真的吗？快告诉我，他怎么告白的？”

“他啊，跟个木头一样，却……”姐妹间的点点滴滴，尽是亲昵与甜蜜。

……

有人说，悲伤的泪水是咸的，可乐正樱此时的泪水，到嘴边，是苦涩，是隐忍。

抬手，无声地拭去脸上的泪，微微抬头，将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生生逼回，不能再哭了，琳姐姐的仇，定是要报！自己，定是要亲手来手刃凶手以祭琳姐姐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