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懒懒散散地倚在桃园的茶几旁，长发如瀑般曳地，十指如玉把玩着已有些谢了的秋海棠，她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袍，不用说，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所谓的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了。

“听说你被火给烧了，我来看看。”九尾狐的声音温柔细腻，让人听得如痴如醉。然而，千了（liǎo）却权当没有听见，绕过九尾狐，径直回了屋里。

“臭丫头！姐姐不与你计较亲自来看你，你倒与我耍起性子来了！”九尾狐扔了手中的花，“你不见我就算了，便不要再指望我还来看你！”

九尾狐扬长而去，含汐打她身边走过时向她行礼，却看也不看一眼，昂首望天，一副高傲的模样。

后来数月的时间里，千了吸取这次的教训苦练法术，据含汐说好像进步还不小，勉强破得了九尾狐之前在她身上用过的术法。

这个月初三，千了终于又在胭脂花盛放的时辰看见唐姑来采胭脂花，千了问她前几个月为何没来，她不肯说，千了便也不再追问。

含汐也发现唐姑不对，与千了彻夜攀谈。

“狐狸的鼻子是很灵的，我在唐姑姑身上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人和妖连味道也有区别吗？”

“有。”音弯不知何时进来的，抱着剑倚在墙上，“这两种气味只有修为极深的人和一些特别的种族才区分得开。”他顿了顿，“当然有些妖的气味就连普通人也闻得出来，比如说……”

啪！

含汐一个茶杯飞去，被音弯轻松躲开，帅气的脸上一丝狼狈也没有。

千了忍不住暗暗叹道：我何时才能修炼成音弯这样。

“你们有没有想过……唐姑私下人界。”音弯一针见血，“她会不会和凡人……”

“嘘！”含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的。”

千了知道人妖殊途，女娲娘娘特意下令，众妖未经允许不能出结界，更不可与凡人相恋，否则严惩……

“我自然不会说出去，倒是千姑娘，在娘娘面前千万别说漏了嘴。”音弯嘱咐道。

千了一个劲儿点头，“我不会，一定不会。”

“诶，了了，前几日你不在桃园，几个月前烧了你的那位公子来过。”含汐正色道。

“哦，他来干什么？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千了端着一盆干了的桃花苗，往里头浇些水，手指再一弹，桃花不仅活了，还渐渐长出叶子，开出几朵艳丽的桃花。

这是从大殿古籍中得来的密术，据说是已逝的花神悲慈留下的，她闲来无事便学来，这也是这些年来桃园百花常开不败的缘故。

唰！

刚开出的桃花被音弯挑下，插到千了鬓间，“这花开得艳，你戴着正好。”

千了瞪他一眼，人家在盆里开得好好的，又没招你惹你，你干嘛给摘了？还有，谁说要拿这花簪发了？

“他们倒也没说什么，就四处走了走便离开了。”含汐自顾自说着，“了了，我看那人周身有紫光萦绕，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是吗，我身上也有啊，可我就是一般人。”

““你那是女娲石的光。”含汐语气中略带不屑。

千了也不在意，“管它呢。”

“不过，他们竟然出结界去了！”含汐感叹。

音弯自己沏了杯茶，双目轻瞌，如痴如醉地嗅着茶香，“说不定你们说的人不是妖界的，他周身紫光说不定是人界的哪位君王，还或者是九重天上的哪位神尊呢？”

两人微微点头，千了知道，人界君王有紫徽和龙族保护，身上有紫气以防邪魅，而神族的紫光是与生俱来的，象征着他们的身份。

翌日，唐姑早早地来桃园，千了与含汐一人得了一盒胭脂，平日里向唐姑要都要不来的，今日竟自个儿送来了。

“多谢唐姑姑。”含汐含笑谢道。

“不必客气。”唐姑顿了顿，又道，“我……我有一事相求。”

“姑姑请讲，我们一定尽力。”含汐嗅着胭脂香味。

“昨日我来的时候……身上若有什么气味儿，请不要说出去。”唐姑有些吞吞吐吐，也不敢抬头看她们。

千了立即就要回答不会，被含汐拦住。

“姑姑说什么呢？姑姑身上的胭脂味好闻，别人知道了不是很好吗？”千了听着，忍不住叹道：真不愧是狐狸，演技一流啊！

唐姑惭愧一笑，道：“是是是，姑娘真的没有闻到吗？”

含汐一脸正色，仿佛真的不晓得唐姑的意思，“闻到了，肯定闻到了，很香的胭脂气味啊……诶，姑姑的胭脂那么好，为何不开间胭脂铺子呢？”

唐姑听后，连道：“会的会的。”眼珠一转，“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啊。”

唐姑急急地逃了，千了故作惊讶状，怔怔地看着含汐，被含汐一朵牡丹砸在脸上……“哎哟。”

千了心情大好，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九尾狐表示已经原谅她了，便亲手摘了一篮子的魏紫送到大殿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女娲庄严地坐着，她便提着篮子给女娲请安。

“娘娘。”千了在殿中央一莞尔。

女娲展颜一笑，目光温柔，向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千了将篮子置在地上，坐到她身边，这可是六界之中没人可以奢望的尊荣，“许久不见娘娘了呢。”

“想念本座了？”女娲笑道。

“是。”千了已经完全忘了九尾狐的事儿，捞起篮子，道，“阿也刚刚摘了魏紫，送与娘娘吧。”

女娲接着篮子，道：“今日以濡回来，你可知晓？”

“以濡？”千了从未听过这个人。

“以濡是本座女儿的弟子，与你一样，本是凡人，不过啊，他三百年前就飞升了，如今也是一位上仙。”女娲望着大殿结界，似在等人，“阿也陪本座等他可好？”

“是，阿也从未见过仙长呢。”千了目光澄澈，眉眼弯弯也学着女娲怔怔盼着结界中出现一人。

少时，金乌果真领进一个素衣的之人。那人乃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白面玉冠，长眉齐发，青丝如瀑，身上仙气隐约可见，实在是少见的美男，可与妖界许多狐妖的人形相媲美。

“见过娘娘。”少年在大殿中央一礼。

女娲照样请他起身，他方才注意到女娲身边的女子，她竟与女娲娘娘同坐在鸾椅上！几百年来，以濡只见过女娲与师傅这般亲近过，这究竟是何等女子，竟有如此殊荣。

千了起身与他见礼，“见过仙长。”

女娲对两人礼数颇为满意，高兴之余不失端庄。

千了得知，桃园的名字原是以濡所取，是以四百年前他初次到得桃园，正值人界四月，园子里桃花开得妖冶无比，随口便说了“桃园”二字，公主甚是喜欢，便将园子取名为“桃园”。

后来以濡说想要去桃园看看，拜访公主时公主便说从妖界回去时在桃园折支桃花与她，女娲便让千了领他前往。

临走时千了瞥了金乌两眼，金乌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她便觉得疑惑，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顿时便觉得一定和这位仙长有关，竟有些后悔，今日是不是不宜出行，总觉得不该答应和他同行。

“仙长，我还有点事儿，要不……您自己去桃园，您应该认得路吧？”千了不担心他会迷路，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懂得如何用法术引路，更何况像他这样的，上仙啊！

“姑娘有何事？”

千了眼珠一转，吞吞吐吐道：“嗯…我有…我有急事。”千了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事儿。

以濡笑道：“既然姑娘不便告知，那在下就自己去桃园吧。”说罢，他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千了装作一副很抱歉很对不住的样子，冲他干笑两声急急忙忙地跑开。

“诶，今日是七月十五……”以濡见她跑远，已听不见自己声音只得放弃。

在卖玉饰的兔妖那里蹭了两顿饭，挨到天黑尽才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妖界也有黑夜，她也走过无数次夜路，不过每次都有金乌大哥陪着，但这回……她想抬头赏赏月，说不定就不怕了。

“哇，月色真好呀~”千了感叹道，整条街上就她一个单薄的身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呢，真是又大又远，还有点……发白。”

发白！她走过不止一次夜路，却从没见过发白的月亮，而且平日里就是再晚街上也不会一个妖都没有。

唰！

一条白影飘过。

千了心中一紧，那是什么！

“诶，今日是七月十五……”她忽然想起和以濡分开时以濡在身后喊的话，怪不得今天兔妖怎么一副恨不得把她赶走好关门的样子。

七月十五乃是中元节，每年今日冥界结界薄弱，恶鬼便会倾巢而出，在六界作乱。

唰！唰！

千了闻声转头，正好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就在面前。

“鬼呀！”千了运了真气在手上，拼尽全力向那张脸挥去。

恶鬼被打出几米远，但似乎是怒了，披散着头发，张牙舞爪地向她冲来。

千了捏了个护身的诀，一边护住自己一边和那恶鬼打。打斗中千了只觉得袖中里仿佛出现了一道金光，但抽了空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不出十招，如千了所料，果真败了。

唰！唰！

又是两只恶鬼，千了傻了两秒，恶鬼已经向她扑来。

“啊！！”

千了用女娲石将恶鬼甩出几丈外，三个恶鬼却丝毫不想放弃她这顿美餐。千了再用女娲石，这次她打算把三只恶鬼赶回冥界去。

唰！

“咦？怎么回事儿？”

唰！

千了哭丧着脸一个劲儿地用女娲石抵挡恶鬼，然而三只恶鬼如同虚无，毫无损伤。

打不过……跑！

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恶鬼追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只恶鬼，将她团团围住，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

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几只恶鬼发出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千了干笑几声，动作僵硬地向恶鬼们招招手：“几位，晚上好啊，呵呵……”

恶鬼哪里理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

“啊！别吃我！”千了捂头蹲在地上，她决定了，如果今晚上还能活着回去，一定好好修炼，呜呜呜……

等了半晌，只听到恶鬼惨烈的呻吟声，她试探性地抬起头来，见几只恶鬼正趴在地上打滚。

“妖界启能容你等胡作非为，还不速速离开！”

千了站起来，涕泗横流地扑向金乌，“金乌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恶鬼走了，不会吃你了。”金乌拍拍她的肩膀，“这么晚了都不回桃园，含汐她们四处寻你呢，我收到音弯的传音便来找你了，走吧，送你回桃园。”

此时妖界上空一道红光闪过，红衣少年站在朱雀背上，笑道：“我还赶着来救她，却被人抢先了一步，赤旋，我们回去吧。”朱雀嘶鸣一声，随即调转方向，朝通往人界的结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