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变数
悄悄避过宿管阿姨,柯澈跟着我上了女生宿舍,安静的宿舍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安玥和顾苓都在医院,他转过身问我:“你们这有消毒药水吗?”
我摇摇头,以前受伤了顶多贴个创可贴,没有人会想到需要准备药箱或是消毒药水。
柯澈无奈地摆摆手:“那你等着,我回宿舍帮你拿。”话音刚落,他转身正欲离开,我赶忙伸手拉住他:“算了,我们这有创可贴,随便清理一下就行了,现在下去被宿管看到会受处分的,我倒不要紧,你爸妈对你期望很高,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他回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许久,才放弃下楼的念头,问我:“创可贴在哪?我帮你拿。”
我顺手指了指以前顾苓放杂物的柜子,记得上次和柯泽打架时,顾苓就是从那拿的创可贴。
柯澈从柜子里拿出创可贴,同时,还带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我接过照片细细端倪,猛然发现其中一个女孩便是自己小时候,而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女孩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这不禁让我想起萧安柠讲的那个故事,难道我和安玥......
这时柯澈一把拿过照片,随即带着有些震惊的神色对我说:“安玥小时候的照片怎么会在顾苓的柜子里,而且为什么旁边的女孩和她长得这么像?!”
“那个女孩是我......”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我大脑里油然而生。
此时柯澈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了然,对某种事物的了然。
本就安静的宿舍里弥漫了一种尴尬的气氛,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口,此刻也消停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许久,柯澈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蹲下身子为我的伤口贴上创可贴,而此刻我却在想为什么安玥和我的合照会在顾苓的柜子,萧安柠为什么要在之前告诉我那个故事,种种疑问在我心头盘踞,不禁觉得脑子有些涨痛。
柯澈在贴完创可贴后,也安静地坐在一旁,似乎是在思考这些什么,好看的眉头紧拧着。
终于我飞速转动的大脑还是抵不过那沉重的眼皮,在一番挣扎之后就这样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凌晨,我被冷风吹醒,坐起身寻着风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原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起身正要去关窗,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还在熟睡的柯澈,他不安分地动了动,尔后才又重新熟睡。
我轻轻抽开脚下的凳子,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然后站在那望着有些低沉的天空,十三年前的事我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没有,而且叶华平他们为什么从不在家中提及过去的事情,难道真如萧安柠所说的,我就是那个犯了错的姐姐吗?所以我欠了安玥一个童年是吗?
我就这么站着,直到天渐渐亮起来,我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六,是时候该让柯澈回去了,不然六点宿管起床后就走不掉了。
我疾步回到桌边,轻触柯澈肩头:“喂,起床了,不然该有处分了。”
他坐起身,用茫然的眼神盯了我许久,才渐渐回神,拉着我匆匆下了楼。
刚到楼下,便有一群女生从绿化带中拐出来,为首的女生叼着烟,染着紫色头发,她缓缓向我们走来,停在我跟前:“叶倾雨,听说你昨天那酒瓶砸我男朋友啊?!”
我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对,没错,是我砸的,怎样?!”要靠女人保护才敢猖狂的男生,真是窝囊!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眼前的女生,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以前就听说你很嚣张,今天我还真想看看你凭什么嚣张!”说完,便抡起手挥上了我的脸。
身后的柯澈一把推开那个女生,有些愠怒:“你们敢在学校里斗殴,不怕被开除吗?!”
那女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与身后那群混混哈哈笑了起来,良久才停下:“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好,那姐姐就告诉你,我叫夏落,至于开除,我又不是B中的学生,怕什么?!”
我不禁为柯澈的单纯感到头疼,轻轻将他推到一旁:“你们想怎样就直说吧!”
“很简单,我们只要让你流同等的血就够了!对了,还有你得当着全校的面给我男朋友道歉,我要让B中的人知道,你,叶倾雨,也不过是我夏落随意欺负的人!”
她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比了个藐视,她们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朝着我直扑上来。
起先我还能抵抗,后来只能挨打,而柯澈似乎不擅长打架,也不知道昨天拿来的力气去打那群混混,或许是因为安玥吧。
许是她们打累了,夏落停住手,对我说道:“叶倾雨,你混得有够惨啊,教的男朋友只会陪你挨打,不过算我服你了,这次算你走运,下次最好别惹我!”刚说完,便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我扶起柯澈,问道:“没事吧。”
他轻轻摇头,这时兜里的电话不适宜地响了起来,我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母亲凄厉的叫喊:“叶华平!我跟了你大半辈子,你却给我在外面鬼混,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倾雨和倾雪吗?!”
我愣了愣,才缓缓开口:“你刚说什么?!”
母亲停止了叫喊,小声啜泣起来:“倾雨啊,你爸爸要和我离婚,他竟然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了,倾雨,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刚说的倾雪是谁?”我并没有理会母亲的抱怨,反问起她来。
她顿了顿,尔后轻声说:“唉,倾雨,你先回家吧,回家慢慢告诉你......”
我匆匆挂断电话,慌乱地跑出学校,伸手拦了辆车便钻了进去,柯澈许是不放心,也跟着坐了进来。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就像窗外不断变化的树木一般飞速运转着,柯澈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在给我传达力量。
家离学校并不远,打车也就二十分钟,我急忙下车,匆匆上了楼。
打开门,原本冷清干净的家里一片狼藉,母亲坐在沙发上兀自地哭着,而叶华平则领着另一个女人安静地站在一旁,见我回来,母亲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哭诉道:“倾雨,我该怎么办......”
此刻的我变得异常冷静,扶着脆弱的母亲径直坐在沙发上,尔后才缓缓开口:“你们要对我说什么?!”
“你爸准备丢下我们跟那个女人走。”母亲抽泣着说出这句话。
我抬起头对上叶华平的眼睛,那是我讨厌了十几年的父亲,可是我真的讨厌过他吗?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就像我迷迷糊糊地过了十几年一个人的生活一样,可能只是一种习惯,很难改掉的习惯。
许是被我盯的有些不舒服,叶华平揉了揉后颈,指着母亲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帮你白养了这么久的女儿,合着压根不是我亲生的,我没让你们赔偿我都已经很仁慈了。”
我有些许诧异,与我相处了这么久的父亲亲口说出我其实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着实让我有些接受不了。我望向还在啜泣的母亲。
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抓着我的手,慌乱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和你爸结婚后才检查出怀孕的,我不知道在和他分手之后我会怀孕的......”
我开始混乱了,我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叶华平,叶华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哼!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结婚前就听说你和华翊有染,没想是真的,我竟然帮我弟弟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还真是搞笑啊!”
母亲瞪着惊恐的双眼喃喃道:“都是你,都是你,叶华平,都是你,那个时候不是你像我爸妈说我和华翊的事,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你活该,都是你活该啊!”
叶华平似乎被激怒了,冲过来往母亲脸上挥了一掌,我愤怒地将他的手甩开,低头看向怀里的母亲。
她正在笑,流着眼泪在笑,当一个女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丈夫身上时,那是何等的信任啊,可是一旦信任被撕毁,落得满身伤的必定还是自己,女人就是这么悲哀的动物,一旦有了家庭和男人就再也撒不开手了。
突然,母亲止住了笑声,从我怀里挣脱,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径直朝叶华平扑去,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水果刀直直插在了叶华平心脏的位置,血沿着刀柄流到母亲手上,染红了她白皙的双手,一旁原本安静站着的女人,被吓了一跳,慌忙逃走了。
我盯着满身血迹的叶华平出了神,他正微弱地抬起手,指着母亲却说不出话,而母亲就跟疯了一般,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傻笑,我不懂是什么让一个儒雅的女人变成这样,我只明白她的信仰,她的支柱在一瞬间崩塌了,以至于在柱下的她被死死压住。
柯澈楞了许久,才回神,赶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此时母亲叫嚣着跑出门去,我连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外面正下着雨,打在身上传递着无尽的寒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我总想着如果叶华平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的世界会不会温暖一点。
可是当我知道他真的不是我父亲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变得恐惧,我害怕变成没有家的孩子,害怕在闯祸后听不见那一声声怒吼,也许我从不曾恨过他,甚至我爱他,只是我从没发现。
母亲跑得很快,带着满手的鲜血在雨中奔跑,自然免不了来路人那猜疑的目光,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试图追上母亲,可是我发现那都是徒劳的,人在精神受刺激的情况下干什么都是极端的,而我还得避开那些多事的路人。
终于我费尽全力追上了母亲,将她往回带,我感受到了她瘦小的身体在颤抖,却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雨浸湿了我们的衣裳,让我觉得有些悲凉,我始终无法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叫华翊的男人与母亲到底发生过什么?
现在搂着母亲的我又一次的觉得迷茫,明明我很努力的在保护身边的人,却只能看着她们受伤流泪,我突然意识到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此刻还在你身边微笑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躺在冰冷的医院里。
其实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令我们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流失消散,然后还要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没关系会回来的......
我们身边有许多事情都在身不由己中悄悄改变,逝去,就像曼莎珠华的爱情,明知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见到对方,却在雨夜里默默计算着凋零的日子,我累了,真的累了,家庭,朋友都变了模样,剩下的东西还能留得住什么,哦,不对,我已经什么都不剩,原本黑暗的生活只会更黑暗,因为我看不清来时和前路。
当一切都成变数,我们都只能随时光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