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把梁芳的话放在心上，按着原计划去了陈家。这次帮忙开门的竟是陈夫人和小易，我有点受宠若惊。

“小易，早嚷嚷着你了。等不及了，我就陪他出来等你了。没想到运气那么好，我们一到，你就到了。”陈夫人笑容满面，十分和蔼可亲。

我抱了抱小易，和陈夫人问了声好，三个人就进了屋子。见我们三人其乐融融，陈刚和陈老爷子都有些诧异，却识相的没问。

有钱人有下午茶的习惯，陈家也不例外。我们三人坐定后，佣人准备好英式下午茶。陈刚喜欢锡兰茶配黄油饼干或是三明治，陈老爷子喜欢口味较重的混合茶，很少吃点心，特别是甜润的那些。而陈夫人到不是说有多喜欢大吉岭，只是因为大吉岭比较清淡，陪着她喜欢的海绵蛋糕正好。

笑不露齿，席间不得谈话，这个Teatime让我有些食不知味。我不懂这么什么理解之类，捡着自己喜欢吃的拿，反正食物够多，快没了的时候，用人又会端上新的来。小易和我差不多，除了固定一杯奶茶外，他什么都吃，也只有他在席上可以没有规矩，随意开怀。

唉，比起这些东西，我倒更喜欢这个三层银色托盘。吃个东西要那么严肃干嘛！

等人收拾完，我亟不可待的离开，同时尽量保持有修养的姿态。陈夫人貌似和我差不多，叫上我一起退席，把小易留给陈刚培养父子关系。陈夫人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拉着我走得有些匆忙。

“这里很好吧。”陈夫人带我通过屋后的一条曲径，来到小山坡上，“这里不常有人，很漂亮，很安静！”

我随着她也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眺望远处。

看着，看着，陈夫人一时情不自禁，给我说了段故事她自己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和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和我很像，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还有最重要，最自私的一点就是被误会太久了，总得找个人诉诉苦。”她状似轻松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十八岁的花季。

陈夫人叫李薇，是无产阶级的后代。活了二十年，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平生无大志，只是想要平平安安地下去，和家人一起过得幸福美满。

也许是月老喝醉了酒，错绑了红线，一个平凡的小姑娘，替人送错了情书。李薇以前在大学里是是个活泼的人物，与同学都处的不错，为人还算热情。一次帮同学当爱慕者去送信，送错了对象，送给了陈潇——陈之祈的父亲。当时陈潇海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精力旺盛，仗着自己有几次恋爱经验，背后有美女无数，就开始想入非非。

李薇当时只是个嫩芽，两三哄下，两人就干柴烈火，不可自拔了。可惜，陈潇很快就厌了，又或许根本没伤心过。陈

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很坦然，感觉她把这一切都放下了。

然后就是麻雀女怀孕遭弃，富家子另寻娇妻，这都是些陈词滥调。当时的李薇很爱陈潇，一心盼着他能回心转意，不顾自己是单亲家庭，母亲的负担已经很重，从流产手术中逃了出来，毅然决然一个人出外讨生活。

期艰辛都草草一笔带过，仿佛一切都不存在，都没伤害过她一样。上天总算是眷顾有情人的。就在李薇亲眼见证陈潇的爱情开花结果的时候，我和他的儿子身边也出现了一个好心人，那个人叫江奇。

当陈夫人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人变得好温柔，好温柔，仿佛这个名字一被触碰就会破碎。接下来，陈夫人含情脉脉地叙述后来的故事，把江奇夸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

我不可否认，我敬佩江奇所做的付出。江奇那时可类同于现在的农民工，身无分文，只剩下一身的力气。而李薇也只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当时还处在情伤，一门心思只扑在儿子身上，可看着儿子，又像是在提醒她是多么的愚蠢……

陈夫人笑了笑，说自己那时还真单纯，真傻！我附和地也笑了笑。

李薇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江奇，就算是日久生情吧，两人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陈刚小时候很懂事，很惹人疼爱，而且越大样子越像她，渐渐地她走出了这个阴影。

那段日子，她、江奇和陈刚同住在一间小套里，却活的很滋润。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好像在他们身上不能得到体现。如同像黄梅戏《天仙配》那样，你挑水来我织布，两人生活得很美满。

“那是我没有看透一些事，要怪也只能怪我。”陈夫人在这次谈话中第一次流下了泪。

李薇她舍不下自己的母亲，让江奇照顾陈刚几天，自己回乡去找母亲。陈夫人说她犹记着当初见到母亲时，母亲的样子。她的妈妈人明显苍老了好多，黑发、灰发、白发交织着，半遮着脸，正用力地洗着衣服，是好几件厚重的棉衣，应该是为别家洗衣赚钱吧。她走到她妈妈面前，蹲下身子，陪她妈妈一起洗。

她妈妈直起腰擦了擦脸，说了句：“回来了。”

李薇不抬头，只点了下头：“嗯，回来了。”

这是这对母子一贯的相处方式，没有什么燃情戏码，却真实地让人催泪。

翌日，李薇算了算日子，就打电话让江奇带陈刚回来——那时包工头正给了江奇几天休假。第一次见李薇的母亲，江奇显得有些畏缩，但这也正是他的淳朴之处的体现。陈刚很乖巧，见面就叫外婆。李妈妈先是一愣，然后把陈刚搂进怀里。

陈夫人说：“当时我要是多注意一点江奇，多照顾一下他的感受，也许现在会大大的不同。起码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一个人独尝孤单。”

当时江奇表情的就不太一样。那天晚上，陈刚和李妈妈睡。李妈妈本想让江奇和李薇一个房间的，但是江奇不同意。好一个正人君子。那会是个特殊的晚上吗？两人各怀心事，漫步河畔。李薇当时想着饭前，母亲和她说的话，她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了。李薇想这个人就是江奇。但她那时根本没有想到江奇的看法是什么。

“那个江奇，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李薇率先停下行走的脚步。

“是啊，我爸妈也来催了。”江奇也停下步伐，样子很慎重。

“那不如我们……”

“我爸妈不会允许我带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回去的。”江奇抢了话。

李薇瞪大眼看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陈刚+也许可以给妈，我们有时间再回来看他。”这句话，让江奇，哽咽、结巴了许久。

李薇频频摇头，不可置信：“那是我儿子啊！”

“我再给点时间想想。”江奇说得极痛苦，极无奈。

陈夫人说，当时江奇一转身，她就哭了。陈夫人将头埋进手臂中，呜呜地低噎着……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江奇一连等了三天，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没留只字片语。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不下去了。李薇默默地帮陈刚洗澡，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唉，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李妈妈接过李薇手上的毛巾。

“追什么。”李薇装作满不在乎。

“听我一句劝，男人也是要面子，而且——我看得出来江奇这孩子挺疼陈刚的。已经很难得了。”李妈妈的经验之谈打动了李薇。

李薇犹豫不决，陈刚很贴心地蹭了蹭她，奶声奶气地问了句：“妈妈，江叔叔去哪里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去找江奇，也许真是天公不作美。她去了工地，问包工头才知道江奇根本没有回到他那里去，领了上个月的工钱就回乡了。她很后悔……

“为什么我当时不在多了解他一点，那么也许就不会和他失之交臂了。”陈夫人满脸的自责，“其实，都怪我……”

待陈夫人情绪平稳了些，我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您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事呢？”

“我之所以这么和你说，是希望如果你还没有之祈的孩子，而且只期待你不好，那你就该早点离婚，别拖泥带水，等有了孩子。女人是有母性的，到时候你什么事情都会被牵绊着。到那时，你的幸福就真的没有了！”

听了这个故事，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陈夫人不是陈之祈的母亲，而是陈刚的母亲。但是故事在这儿就戛然而止，仿佛陈夫人的生活到了这儿就没了声息。我实在好奇，那后来她是怎么和陈老爷子再相遇的，为什么陈老爷子那么不待见她呢？既然那么不待见她，为什么还要娶她呢？陈之祈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种种问题，我都想探个明白，但我能强人所难。

我陪着陈夫人回到屋里。临进门前，陈夫人看了看后头说了句话：“人老了，心还有没有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