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侍从，宜之跪在下首，只一味的低头不语。凉玉端坐在贵妃椅上，她怒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本宫如实说来，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她看一眼宜之，眼中更多了一重不屑之意，“你说！”

宜之抬头看向一脸怒意的凉玉，他何等乖觉人物，又怎会实话相告。只愧疚道：“都是卑职没有伺候好陛下，陛下这几日处理国政辛苦，常常大半夜了还在批折子，今日陛下想在外面逛逛，谁知······”

凉玉听得早就不耐烦，只挑眉问：“果真是陛下劳累才如此么？”

宜之将头低了又低，“卑职是陛下的奴才，也是娘娘的奴才，卑职怎敢欺瞒娘娘您。”

“好在陛下并无大碍，不过本宫还是要罚你们照顾陛下不周之罪，凡是伺候陛下的宫人，一一罚月银三个月。”

宫人们听此如蒙大赦，皆叩首道：“谢皇后娘娘隆恩。”

凉玉扶了侍女的手，淡淡道：“本宫去看看皇上，你们都起来吧。”说罢便缓缓离去。

见她离去，有小宫女忙上前悄声问道：“宜大人，陛下明明是······”

不等她问完。宜之忙打断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想活了你，陛下就是劳累才晕厥过去的，还问！”

小宫女忙住口，只一脸无辜的看着宜之。

宜之正色道：“陛下此番晕厥就是因为劳累，你们都要给我长同一条舌头，若是谁舌头长说出去了，我便拔了你们的舌头！”

宫人们颤颤的点头。

凉玉去看倧瑞时，倧瑞已然醒了，他靠在织花锦丝帛软垫上，由着宫人喂药。

倧瑞见她进来，虚弱的道一句：“皇后，你来了？”

凉玉眼中蓄了盈盈的泪，她微微欠身行礼，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她坐在倧瑞身侧：“皇上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妾身作为皇后，难道就不能过来看看么？”

倧瑞尴尬的笑了笑，“朕刚登基，手中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你又有着身孕，朕是怕你劳顿。”

凉玉拿绢子拭去眼角的泪，语气中满是自责：“都是妾身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倧瑞抚上她的手，语气淡淡的:“皇后何必如此自责，你且回去安心养胎不要把病气过给孩子。”他怜爱的抚上凉玉的小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一定和你一样乖巧。”

凉玉看着倧瑞的眼，嘴角轻扬。

彼时的氷州，雪落了又化，天气更是寒冷。慕容月正扶了侍女的手在园子里散步，厚厚的大氅将她笨重的身形掩起来，她看着冬日的凋敝景象，过往如潮水般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微微叹口气：“这冬日，怕是过不去了。”

侍女小水见她心灰意冷，不住劝道：“姑娘，这冬日过去了，春天也就快来了，姑娘不必这样伤心。”

“是么？我的春日，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春日，早就被埋葬在程世言死去的那天，迎接她的将是无尽的萧瑟，曾经的她一度想要追随他而去，可是病痛的折磨和铁逸轩的话让她意识到，她要活下去，这个孩子是他的延续，她不能失去它。

“阿月。”熟悉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她从过往的思绪中飘离，她转身，看到眼前英气勃发的男子。她微微点头：“逸轩哥哥。”

铁逸轩将手炉递给她，关切道：“天寒地冻的，也不怕手冷。”

慕容月笑着接过手炉，铁逸轩手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铁逸轩眼中有丝丝缕缕的尴尬，忙抽出手笑了笑。

慕容月看他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她何尝不明白他的情意，在到氷州的一路上，千辛万苦的为自己求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恍惚记得自己在病痛中迷蒙醒来，他守在她身侧沉沉睡去，她私下问过大夫，那一次，她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便守了她三日。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她的心已经给了旁人，那一颗心太小太小，给了旁人，便不能再给他。

“想好了孩子起什么名字么？”铁逸轩率先打破了尴尬。

慕容月淡淡一笑：“还没想好，我倒想着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逸轩哥哥你看如何？”

铁逸轩略略惊讶，也只是笑着点头。

慕容昭还想再说什么，可她的脸色已经变了，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难以站立，她惊叫一声，只见丝丝的鲜血从她裤腿渗透出来，铁逸轩忙抱住她，急忙唤道：“快去叫君候来！”

屋内的痛叫声不断传来，铁逸轩在外急得团团转，只见稳婆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萧珏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唤过身边的小厮：“快拿将催产药和人参丸让她服下，她出了这许多血，可能有难产之势。”

铁逸轩抓住萧珏的衣袖，忙问道：“如何了？”

“若是她服下催产药都不见效，只怕是大罗神仙都回天乏术了。”

铁逸轩的手无力的垂下来，他望向萧珏：“果真没有办法了么？”

萧珏摇摇头，只继续吩咐小厮去拿药。

铁逸轩嘴角微微抽搐，他极力掩饰自己那颓然的神色，萧珏看向他含了悲色的面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突然，屋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儿啼，只见稳婆走出来，眼角眉梢是掩藏不住的喜色，她跪下贺喜道：“启禀君候，先生，姑娘平安生下一个女孩，服下催产药后血也止住了。”

铁逸轩听此喜得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看向萧珏，萧珏点点头：“进去看看她吧。”

屋内的血腥气虽还未散去，但因为有着新生命的诞生，一切仿佛都添上了异彩。慕容月虚弱的倚在织花软垫上，被汗水腻湿的青丝粘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含笑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

慕容月见铁逸轩进来，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道：“逸轩哥哥，你来抱抱她。”

铁逸轩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接过襁褓，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眼中却多了一重酸涩：“真好，你看她的眼睛多像你，和你一样好看。”他顿一顿，“若是世言还在······”

“世言若是还在，他不知会有多高兴，只是这些他都看不到了。”慕容月徐徐道。

铁逸轩见勾起她伤心事，忙道：“你不是说要让我这个义父给她起名么，名字我刚才已经想好，不知你喜欢不喜欢？”他看向慕容月，眼中有丝丝缕缕的情意，“思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