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剑，如其名，由圣光组成。

光芒是不会沾染上鲜血的。

所以在娅莎斩掉螣蛇的一翼翅膀的时候，螣蛇背部血流如瀑，但是剑却依旧去纯洁。

螣蛇呜咽了一声，然后那双红的可以滴出血的双瞳直直的盯着娅莎，就像当时她用光之链束缚住不死鸟的时候一样。娅莎后退一步，高举起光剑。螣蛇扭动着它又长又粗的身体，然后陡然直立起，迅速俯身，张嘴吐出红红的丝子。

娅莎一跃而起，用剑挡住它沾满毒液的尖牙，左手如刀片一样劈向螣蛇的七寸。

攻蛇要攻七寸。这一点娅莎还是知道的。

但是螣蛇的七寸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被娅莎攻破了。

只见娅莎的左手还没碰到蛇身，螣蛇一个用力就将她又逼回到了地上，随即再次俯身，红仁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娅莎的脑海里闪过三个字——用魔法。

但是，要用什么魔法呢？

事实证明，人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脑袋也不太灵光。

娅莎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一个魔法。就连刚才她使用的圣光的咒语她都忘了。

“小心！”略微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娅莎抬起头，就见螣蛇两个尖利的毒牙已经离她不到一米远了。她高举起右手，狠狠的向前刺去。

浓重的血腥味在面前蔓延。

一滴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颊上，有些浓稠。

娅莎抬头，就看见了螣蛇半闭上的红瞳，还有它无力垂下的头。头下是一片阴影。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背影。

而那滴落在她脸上的血，就是从那人的肩上流下。

剑的光照亮了眼前的阴影。

娅莎张开嘴，想要叫，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声音。

她早就知道，他也来了。

每晚的血就是他送来的，而碗中盛着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面前的阴影轰然倒地。

娅莎跪在地上，抱起他。

“……吉尔伽美什！”

光剑已经被扔到了一旁，但它强烈的圣光还是将周围的一切照亮。

吉尔伽美什那一头如海洋般深沉的蓝发在夜中凸显了出来。瘦削的脸颊，微闭的双眼，只有一抹漂亮的玫瑰色在光芒下更加明亮。

他看着抱着自己的娅莎，动了动被螣蛇咬中的左肩，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能支配了一般，麻木无感。

“吉尔伽美什……你怎么样了……”娅莎看着一脸惨白的吉尔伽美什，努力忍住眼泪。他身上还是还穿着那套红色骑马装，血从他肩上流下，并不明显。

吉尔伽美什动了动嘴角，双唇毫无血色。

“你……”

“晴明，用这把刀把这个妖女杀了。”浓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娅莎抬头，就看见了高居于马上的贺茂忠行。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但是他身后的白衣弟子以及他递给安培晴明的那把刀让她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一直以为，她是主导者。却没有想到，贺茂忠行才是最可怕的人。

从他们刚一进府，他就没有打算要相信他们。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而屠刀，一直都在贺茂忠行身上。娅莎却没有相信岚，固执的以为它是在安培晴明手上。因为，屠刀以前是在晴明的母亲，狐妖葛叶的身上。

娅莎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相信岚的话，反而让他去拖住贺茂忠行，好让自己在百鬼夜行的时候从安培晴明身上夺取屠刀。

岚……

如果岚死了，那就是她娅莎害的。

怀里的人动了动，娅莎低头，努力温和的看着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伸出右手，推了推娅莎，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娅莎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温和的眼底浸满了泪水：“凭他们，难不倒我。”

吉尔伽美什垂下眼睑，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上的两小片阴影。

“你不懂。”

娅莎已经默念咒语，完全没有细想吉尔伽美什这三个字的含义。但当她想起，并想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刺眼的白光忽然在这并不明亮的街上闪现，所有人都捂住了眼睛。当白光消失，他们放下手的时候，才发现娅莎和吉尔伽美什两人已经消失了。

贺茂忠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路，眼里闪过一抹愠怒。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两个人！”

“是！”

“活捉。”

“是！”

贺茂忠行看了一眼伫立在原地不懂的安培晴明，驾马而去。身后的弟子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了。

贺茂保宪早已经从车板上下来，贺茂沙罗还是坐在上面，略有些恐惧的看着摊在地上的螣蛇的尸体。

刚才的那声“小心”她不知道是从谁口中喊出的。

那个人，她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感觉就好像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娅莎的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螣蛇。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为娅莎挡住螣蛇毒牙的人，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被遗弃在地上的光剑逐渐失去了光芒，光芒一点一点飞离，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下。

街上又变得暗了许多，纸灯笼里的烛火摇曳。

安培晴明端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垂头，怀中抱着的大刀在烛火下，露出了斑斑的血迹。

与此同时，娅莎也用瞬间移动带着受伤的吉尔伽美什来到了一片树林里。她把吉尔伽美什放在地上，让他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检查起他的伤口。

螣蛇咬住的是他的左肩。

娅莎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吉尔伽美什肩上的衣服，只见两个手指粗的洞正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血液也已经不是刚才的鲜红色，而是有些偏深。

她忽然想起光魔法有治愈的功能。于是她将魔法凝于手掌，然后轻拂过吉尔伽美什的伤口，却见伤口没有任何好转，血依旧不停的流着，让吉尔伽美什身上的红色外衣散发出骇人的血腥味。

吉尔伽美什闷哼一声，将半垂的眼挣开。

“娅莎……”

娅莎收回手，将他抱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低头，柔声道：“怎么了？”

“不要再找屠刀了，回去吧！”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并不像普通受伤的人那样断断续续。但是娅莎知道，中了螣蛇毒的人，除了伤口会有些疼痛，四肢无力以外，其余的没有任何改变。

中了螣蛇的毒，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不知不觉的，和明日的太阳告别。

一想到这里，娅莎就鼻子发酸。

“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

吉尔伽美什嘴角轻轻扬起，睫毛动了动。

“不要再当女王了，高高在上的样子不适合你。”

“好，回去以后我就告诉他们，我不是真的莉莉斯。”

“呵，你要这么说，他们绝对不会让你走出费托拉城堡。”

“……”

“不要理他们，回月魅吧！”

“……好，你跟我一起回去。”

周围有一瞬间的沉默，娅莎觉得怀里的吉尔伽美什似乎越来越轻，好像就要离开她了。

“我很想你。”

“……我也是。”

森林里，月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打在了吉尔伽美什愈渐苍白的脸上。娅莎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下巴轻轻的抵住了他的额头。几缕碎发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像是流淌的海水。

“我爱你。”

这夜，在百鬼出现的时候，格外的漫长。又在此时，变得短暂。

娅莎的鼻尖越来越酸，眼眶里的泪水很重，重到她再也无法承受，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下巴上粘着几缕蓝发的额头上。

泪水一旦流出，就再也无法停止。

吉尔伽美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泪水沾湿的额头，淡淡笑道：“下雨了吗？”

娅莎扯了扯嘴角，点头道：“是啊，下了好大的雨呢！”

吉尔伽美什将沾了些许泪水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抹挲着。

“娅莎，我爱你。”

“我也是。”她用力的将吉尔伽美什抱住，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样子。

但是在她脑海里的，第一次的相见，留给她的，只有那一身夺目的黄金甲。

其实，她想起最多的，还是他在阳光下的微笑。

“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但是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没有骗你。我爱你。”

吉尔伽美什的身子陡然的僵硬，他突然吃力的从娅莎的怀里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声音有些颤抖。

“你刚才说什么？在说一次好吗？”

娅莎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那双泛着耀眼光泽的双眸，缓缓道：“我爱你。”

吉尔伽美什愣了，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有惊讶，有欣喜，有迷茫，还有一丝丝的惆怅。

其实，只要这时娅莎再细细的想一想，就能看懂吉尔伽美什目光里的含义。如果她能看懂，在之后的岁月里，就不会在看到他因那个人而背叛自己的时候，那样的惊讶和心痛了。

娅莎伸手，抱住吉尔伽美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所以别这么容易就死。我爱的人，都是最强的。”

吉尔伽美什的身子一颤，双手环住了娅莎的腰肢。

他的左肩还在流血。殷红的液体染在了娅莎嫩绿色的和服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春日百草中盛开的红梅。

夜总在这时，分外的短暂。

天空上的颜色逐渐变浅，然后微微发红。

日出快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