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已逝去的幻影
“爷爷,您要死了。”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包子烧饼阳春面,发钗胭脂拨浪鼓,商贩叫卖声汇聚在一起,鼎沸的人声喧嚣嘈杂。没有人注意,那家包子铺后面的小巷里,白发稀疏的老乞丐骨瘦嶙峋,吭哧吭哧喘着气,显然是进气少出气多,快要死啦。
老乞丐的身旁坐着同样穿着破烂瘦骨嶙峋的小小孩童,还有手边滚落的一个破瓷碗,一把崎岖的、老树枝做成的拐杖。
男孩儿替老人把衣服整理齐整,给他拢了拢稀疏的白发,又小心翼翼的摸索出一方还算干净的蓝色手帕,仔细的将老人脸上手上的污渍擦了个干净。
“孩子,你怎么不笑呢?”老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枯骨般的手,想要抚摸一下男孩儿的脸,却怎么用力也够不到,男孩儿面无表情的低下头,让那只手帖在了脸上。
“笑是什么。”男孩儿低低的陈述。
“如果有一天,阿野找回了感情,就来爷爷坟头,笑一笑,让爷爷看看,阿野漂亮的笑脸。”老人死命的用力,让那些遗言连成完整的句子。
“好。”男孩儿答应。
“不要怨恨那些欺侮你的人,因为那无法令你活下去。”老人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慢慢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男孩儿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木然收回手,将老人上半身抬起,移到了角落。他要避开任何可能出现的视线,等着黑夜的到来,然后带着老人出城,把他埋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是老乞丐的意愿。也是男孩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白雾渐渐散开,老乞丐和男孩儿渐渐消失,画面陡转。
“混账东西,老娘买你来就是让你给老娘卖苦力,快去干活!”鹰钩鼻的老太太掐着腰,刻薄的尖嗓子震得院子里的猪仔和那只看门的老狗不停的叫唤。
依旧是那个男孩。他稍稍张大了点,大约五六岁,穿的衣服倒是稍好了点,不至于衣不蔽体,可明显是由女装改过来的。
男孩儿手里端着一盆猪食,静静的听着老妇人尖刻的辱骂。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哭喊,只是安安静静。
那妇人骂累了,转身回了屋。留下男孩儿一个人顶着烈日在院子里喂猪扫地打水劈柴。等男孩干完了活,轻轻叩了叩门,那妇人在屋子里骂了几句,然后打开门,扔了一个窝窝头出来,撑在门框上看着男孩儿。
男孩捡起窝窝头,走到了一旁,女人见状才冷笑着回了屋。
可没想那只老狗突然窜了出来,将那小小的窝窝头打到了地上,甚至嚣张的踩了几脚。
男孩没什么反应,又去敲了敲们,妇人听了不怎么耐烦,骂骂咧咧的开了门。男孩儿指指窝窝头,说:“被狗抢了。”
可妇女只是冷笑,“要牢牢握住手里的东西,那样才能令你活下去,不明白吗,蠢货。”说完,妇人大力的甩上门,不再搭理男孩。
男孩站在门前摸摸肚子。他很饿,虽然体内有一股气让他很厉害,可相应的,干活消耗力气后会让他加倍的饿。他被卖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每天只有一杯水两个窝窝头,根本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他知道厨房里有很多食物,但他从不会偷。他不知道偷是什么。男孩仔细想了想,如果这个老妇人像爷爷一样,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拥有那些食物了?——爷爷告诉他,死,就是让那个人再也不回来。所以,老妇人死了,就没有人阻挡他活下去不是吗?
男孩这样思考,他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直接推开门,找到了妇人,摁倒她,抡起拳头,无视妇人杀猪般的尖嚎呼救,一拳一拳将她打死了。
可惜的是,妇人的呼喊还是招来了人。浴血站立的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惊恐的人们,在发觉那些人要杀死他的时候,他爆发了。
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包括经常会施舍给老乞丐馒头的那个小姐也死了。
整个小镇里的人都死了。
满目的血色,奔走呼喊的人们,使得男孩明白了,死亡,和杀人。
再后来,男孩不知为何,所有追查他的衙役都不见了,闻声而来追杀他的人息声了。
男孩流浪,辗转到了麻城,在城外无意中救了个男人,那个男人求他把他带进城找大夫医治,还答应他给他钱。男孩明白钱是什么,他需要钱。所以照做了。
可惜那个男人还是要死了,临死前拉着他断断续续的讲了很多,以前的故事和他走过的风风雨雨所体悟到的。
让男孩记了一辈子的是男人最后一句话,不能轻易放弃生命,那会使你活下去。
后来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好心人收养了男孩,他们教男孩一些东西,可惜毕竟没有多少阅历和学问,男孩记得的并不多,只是那三个人的话牢牢地被他记住,对生的执念,他偏执至今,在他缺失的感情中,这是最为强烈而鲜明的情绪。对的偏执。
白野睁开眼,有些疲累的揉揉额头。
第一次,他梦见了过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未然的话。回想起过去,他倒是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有些累。
这么多年了,他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什么是累,什么是计谋,什么是礼数,什么是忠诚??????很多很多,他知道。但是知道不等于明白,他按照那些被交给他的东西行事,只因为他知道,在和他长的一样的名为人类的东西中间,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按照他们的规则来行事。因为异类,终究活不下去。
可这样的他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依旧没有人类丰富的情绪。
白野默默的盘膝而坐。运行原气,稍稍做了调理。
天亮后,他将会与对上各方势力。关乎性命之事,从来不允许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