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绾青丝
折沁先回过神来,他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侧过身子,咳了一声:“沁哥哥疏忽了,玲珑已经是大姑娘了。”
半天没见玲珑回答,他转头过去看她。玲珑的小脸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略低着头,却不答话。微风拂起她的发丝,一缕黑发掠到了嘴角,映衬着白里透红的皮肤,让人心生想伸手帮她捋顺的念头。
玲珑面上平静,胸口却如擂鼓一般的通通作响,她方才和折沁目光胶着对视的瞬间,好像忽然开了窍一般,意识到心里多了些什么。
知好色而慕少艾,她心里蓦地想到这句话,原来她除了外貌的变化,心智忽然也开化了。这份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说不清,只是方才好像才忽然意识到。
折沁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风轻云淡样子,他很自然的拉过玲珑的手,到泉水边的青石上坐下来,他则坐在了她的身后。
玲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准备问的时候,却见他使术法一样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梳篦来,捞起她的一缕长发,开始慢慢的梳理。
玲珑的表情猛然一滞,心跳好像停了一拍,她不再出声问,而是转过身乖乖的端正坐好。
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曾忘记,承诺过她的每一件事,都会在不经意间一一为她做到,包括上次邹浥为她受伤,也是他冒险去找神草替她还一份人情。
他是真心对她好。
玲珑闭上眼睛,全身心感觉他的手在她的发间穿梭。
以前的每年生辰,母亲都会给她绾发,那温柔的手法和现在沁哥哥的手法好像。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梳头,却感动于他一个男子肯为她去学梳女子的发髻。
“沁哥哥,谢谢你。”玲珑由衷地说。
折沁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以后别再跟我这么客气了,真见外。”
玲珑莞尔一笑。
此刻的折沁嘴上说得平静,内心却是崩溃的,哎呀呀,早知道先不给玲珑灵力了,明明原来头发没这么长的,忽然长了一截,他觉得自己看好的那个发髻好像不能按原来的样子梳起来了。
哎呀呀,早知道就不用那个王姑娘示范了啊,那些侍女不剪头发梳起来看就好了嘛。
折沁萌生了追悔莫及之感,可是又不能梳一半放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玲珑感动了半天,发现后面的人还在不停的梳着她的头发,刚开始她是觉得他一定是不熟练,又等了几刻,还是没梳好。
“呃……”玲珑试探地问道:“沁哥哥,你是不是不熟练啊,要不我自己来?”其实她想说你是不是没学会啊。
“怎么可能,我很熟练的,你别急。”折沁语气笃定。
半个时辰过去,折沁长舒一口气,终于绾好了,不过两边有两缕太长了,没有全部盘上去。他打量一下,灵机一动,把那两缕长发梳成了垂辫,倒也不影响整体,看着俏皮可爱。
玲珑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了,探头到水面上看了下。
然后她的嘴就合不上了,眼睛睁得圆圆的,转身去看折沁,“沁哥哥,这真的是你梳的?不是用的法术吗?”
折沁洋洋得意地在手指间转着梳篦,“怎么样,不错吧?术法能变出这么好看的发髻吗?”
顿了下,又道:“过来,还没完呢。”
玲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套花钿,那花钿一看就是上好的质地,镶嵌的珍珠都有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
“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折沁笑道:“我肯定不可能有那么多了,不过沅师兄有啊。”
他那天在飘香坊看见王月颜的头上戴的花钿很不错,很衬这个发型,就想着给玲珑也买一套,不过肯定是价值不菲。
下山的时候,折沅跟他说,到了郑国,假如有需要帮忙的事就去找一个名叫正元的钱庄,那是他的私产,报上他的名字就可以。折沁想着他平时经常给折沅打扫残局,不用白不用,就去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玲珑一脸难色,“这个看着就很贵啊。”
“就当他送你的生辰礼物吧。”说完,折沁就发觉说错话了。
“沁哥哥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玲珑看着他。
折沁想想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就干脆承认:“是邹浥跟我说的。”见玲珑脸色微变,又道:“你家人肯定也不希望你年年都在今天伤心的,多笑笑吧,人总是要往前走下去的。”
“你什么都知道了。”玲珑的口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的口气。
折沁拍拍她的肩,“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有我在。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再瞒着我。”
“我很开心,不想哭,可是你为什么偏要说这些话呢。”玲珑嗓子发堵,鼻头发酸。
折沁温柔的揽着她在怀里,用手揉她的头,“傻丫头。”刚梳好的头又乱了。
陈国后宫,嫣溪一身盛装,端庄地坐在座上。
一美艳的宫装女子坐在她对面,娓娓劝言:“身为王室贵族,公主的命运从出生就是注定好的。嫣儿你要往好的方向看,那宛国太子相貌堂堂,你若嫁到宛国,可保你一世荣华,母亲也放心啊。”
“母亲,父王为何要背弃和郑国的盟约,百年来,不是一直相安无事吗,为什么现在却眼看要兵戎相对了?”嫣溪情绪激动。
“住口!”荔妃起身呵斥她,用眼色示意侍女们都出去,“前朝国政岂是后宫女子可以非议的?”
“宛国太子丝毫不逊色你心仪的公子凌渊,更遑论凌渊已立志修仙。你也去了千雍一年有余,这样的结果摆在面前,你为何还不愿承认,你们缘分早已尽了。”荔妃道,“至于邦交的方面,天下哪有一成不变的盟友,大势所趋,又岂是我陈国一力就可扭转?”
嫣溪忽然下跪,抬脸看向自己的母妃,泫然欲泣:“母亲,女儿不愿和宛国通婚。”
“唉!”荔妃长叹一声,弯腰去扶起自己的女儿,“自古以来,王室女子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你既然下山回来,就该想到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近两年,雍天子势微,各国诸侯纷纷称王,眼见天下将起纷争。宛国与陈国结盟,又不放心,就意图通过联姻来稳固关系。
陈国唯一的公主不可能给人做侧室,宛国太子被国君逼迫与原来的太子妃合离,眼下正到陈国求娶最得宠的嫣溪公主。
嫣溪听闻这个消息,直如五雷轰顶,震得她头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跑来找自己的生母荔妃,可是荔妃却劝她顺从父王的安排,让她心里更加绝望。
她已过了及笄之龄,一但婚事定下来,她连拖延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嫁过去。且不说她心有所属,那宛国的太子已过而立,膝下有子有女,嫣溪嫁过去就得给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当后母,她从心里不愿意,可是她的抗争又显得那么的无力。
嫣溪本来是想去求陈太后的,可是自从她偷跑出宫,到千雍过了一年才回来,皇祖母已经生了她很大的气。自从她回来,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祖母,现在再因婚事去求,大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嫣溪一个响头磕下去,不愿起身,荔妃扶了一下,见无果,也不再扶,而是坐下来,看着女儿叹息。
“母亲,求您!”嫣溪目光殷切地看向自己的母妃。
“你想怎样?眼下这桩婚事就算是你父王有心,也不是那么好推却的。”
“女儿知道,女儿只想在这之前,再见他一面。”嫣溪的泪珠跌下来,打湿了地上的绣毯。
“他……”荔妃诧异道。
“他眼下就在陈国境内,估计不日就要离开,求母亲助我出宫见他一面,只一面就可。”嫣溪膝行几步,扯住荔妃的裙角,一双泪目望着她。
荔妃心里一软,嘴上却仍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若是你不以完璧之身出嫁……”
“不!不会的。”嫣溪语气坚定,“女儿答应您,只是见一面!”
三更天刚过,嫣溪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贴身侍女从帘幕后捧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过来,“公主,小心。”
嫣溪点点头,接过来换上,把头发束成一把,挽成一个利落的团子,用簪子固定住,然后藏一把袖剑在身上,随着侍女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她按母亲所说的,处处小心,避开巡夜的侍卫,摸到了一处宫墙下。
荔妃跟她说这里有一处暗门,隐在树丛后,她拨开枝叶,一寸寸摸过去,果然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嫣溪猛地回头,在她的惊叫声出口之前,一只手迅疾的伸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拔出袖剑朝后一刺,却被那人轻松制住了手腕。
“别出声,是我。”
“王仕烬!”嫣溪一下就听出了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