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地走进姚兴言为他安排的院落，坐在茶几边的席战还在回味刚才与所谓神仙的相遇。

席战的接收能力不如梦婧瑶那样快，话说他刚才真的不是听错了？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这个古古怪怪的娘娘腔神仙到底什么来头，明日必须得抓着姚阁首好好问上一问。

这几日行事紧锣密鼓，根本没什么时间好好休息，席战尽管心里还担心梦婧瑶，但他大病初愈，困意袭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冷昱这段时间很郁闷，他有一个想法，就是去灵云寺找戒空住持求上一卦，算一算自己最近是不是命犯小人。

非也非也，冷大人其实犯得不是小人，而是，女人……

今天他又被梦婧瑶抓包了，居然被差遣到阁首府去打探席战的消息。他不过答应了她帮她一个小忙而已，才被迫留在这里，怎么就这么干起跑腿的营生来了。

才不过大半天功夫而已，他就已经被那位克星派出去买过两串糖葫芦，三碗豆腐花，四只葱油饼外加五块杏仁酥。

梦婧瑶吃得叫一个欢，冷昱站在边上很是困惑，他就这么个小小的身子，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两个大男人吃了都嫌撑的食物塞进去的。

冷昱不是不想走，他是不能走。

在他第五次被派去买吃食的时候，他就已经忍无可忍地送了一只小白鸽回帝都，看它扑楞着可爱的小翅膀，冷昱满怀希望，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夜半时分，小白鸽扑楞着翅膀又回来了，冷昱爱怜地摸了摸它覆盖着洁白羽毛的小脑袋，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拆下它脚上绑着的一小卷纸条。

陛下简洁地回了“宫中无恙，护他周全”八个大字，就轻松驳回了他之前洋洋洒洒几百字想要回宫保护轩辕帝安全的诉求，冷昱的这颗赤子之心，轩辕帝是了解的，但今天，他不打算接受。

冷暗卫（仵作），今天很受伤。

他离开黄太守府上往阁首府而去的时候，就看到鸣欢小厮坐在茶几边吃东西，他从阁首府回来了，那位鸣公子居然还在吃，冷昱对于惊讶的反应就是稍微睁了睁眼。

“唔唔，忍（冷）大古（哥）里（你）回来惹（了）。”梦婧瑶塞了满嘴的糖饼，连话都说不清楚。

冷昱走到她身边坐下，嫌弃地撇了她一眼，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咽下去再说话。”

“哦哦。”梦婧瑶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咽下去，擦擦嘴，接着问道：“冷大哥，席将军那边如何？”

“很顺利，姚兴言并未起疑心，以上宾之礼待之。只是……”冷昱顿了顿。

“只是什么？”梦婧瑶追问道。

“只是姚兴言府中好像来了一位，呃，神仙。”冷昱犹豫着开口。

“神仙？”梦婧瑶终于舍得放下了手里的半块桂花糕。

冷昱自然不会信那鬼神之说，相信席战也不会信。但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姚兴言信了。

阁首府里那个叫熏风的娘娘腔，你说他是个勾栏院里的相公还有人信，说他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下凡，是个人都不会信。

“冷大哥，姚兴言身边已经有了个神仙了，那我怎么办？”梦婧瑶苦着一张脸，眼角瞟了瞟还挂在床边的那身行头，委委屈屈地说。

“那你就只能做一个道行更加高深的小道士了，起码不能输给那所谓的‘神仙’。”冷昱轻描淡写地说。

“可我连半点功夫也不会啊，你说的那个熏风，身份不明底细不明，唯一明了的就是他一定是有备而来，而且已经捷足先登取得了姚兴言的信任，可我…可我……”梦婧瑶抱着头坐在茶几边，心如乱麻。

她轻敌了。

轩辕陛下反复提醒她那姚兴言背后可能有着很大的靠山，但她不听，一意孤行地认为凡是贪官还被人留下罪证的贪官势必都只是草包一个。

她以为拿下姚兴言只需要略施小计，可谓手到擒来，可她没想到……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她还没进阁首府呢，竟然已经无计可施。

挫败感，深深的挫败感。

梦婧瑶正自惆怅，肩上却被搭上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掌。

“冷大哥……”梦婧瑶将头抬起。

“你不会武功又如何，不会动脑子么。横竖我跟席战会武便是了，虽说替你打掩护对我二人来说纯粹大材小用些……”冷昱将手抽回，话音渐低，神态也有些不自然。

“冷大哥，你愿意帮我吗？”梦婧瑶顿时振作了起来，一双星星眼直直地将冷昱望着。

冷昱尴尬地将眼神避了开去，嘟囔着答：“我只是遵陛下的旨而已。”

梦婧瑶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上前就想握冷昱的手，冷昱及时将手收到身后，梦婧瑶扑了个空，狗腿地笑着：“谢谢冷大哥，冷大哥真乃小的再生父母啊！事成之后小的一定在陛下眼前美言几句，绝不擅自贪功。”

冷昱嘴角微抽，这孩子，平时都看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哪里学来的台词。

“没事早点歇息吧。兴许明日时机便到，你要时刻准备着。”冷昱踌躇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梦婧瑶点点头，朝着冷昱不停地嘿嘿傻笑，冷昱汗毛一竖，不再理会她，飞身而去。

[南疆阁首府]

席战睡觉一向警醒，不管再累都是一样。

房门被人推开的刹那席战就醒了，他握紧放于身边的佩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谁？”

“席将军，是我。”程显出声答道。

席战回了回神，想起昨夜自己后来确实是回绝了姚阁首的好意，只说用惯了自己人，让姚阁首安排的那位小厮自去歇息了。

看到程显端着净面的水盆和毛巾，席战有些过意不去，“多谢，先放下吧，我自己来就可以。昨霓虹就是个托词，怎好意思让你做这些。”

程显放下脸盆，憨厚了笑了笑答道：“席将军不必挂怀，程显本也就是黄大人府上的一名下仆而已，后来幸得黄大人栽培提拔，才做了府中近卫。这端茶递水的活计，对末将来说倒也不陌生。”

席战推让不过，只能由程显伺候着更了衣。

“程显，去准备一下，今天我们去唐大人那边看看。”席战一边将佩剑重新系回腰上一边吩咐道。

“是。”程显答应着便下去了。

姚兴言尽管执意想让自己派的人随席战一同前去，都被席战找理由回绝了。

程显既是黄文光府上的，又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带个路自不在话下，闲言少叙，拜别姚兴言，席战便跨马上路。

黄太守府在缅州的中心，距离位于缅州西部的灾区还有些距离。席战路过缅州太守府的时候驻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可想到别的法子与自己会和，派程显偷偷送回的书信她也没回，不会是还同自己堵着气吧。

算了，未免节外生枝，席战还是决定直往灾区而去。

这天儿一日日开始热起来，再过不久便要到夏季了，缅州大坝若不及时修复，到时候夏季溶江潮一来，怕是一灾未平一灾又临，到时候民怨四起，责怪朝廷办事不利，那便是雪上加霜。

席战眉头又紧了几分，两腿一夹马肚子，加快前进。

水已经退去，道路依旧泥泞，显然是被水淹过的迹象，沿途的村落一副破败景象，房屋东倒七歪不堪一击，屋顶以下的墙面都有水渍未曾消散，用手摸一摸，便有瑟瑟的墙泥退下。

但没有想象中的饿殍遍野，尸横满地，席战有些奇怪。

再往前走个几里便到受灾最严重的溶江边了，席战派了程显驱了快马先去通报，待席战抵达的时候，唐峥也正好迎面走来。

“席将军，别来无恙啊。”唐峥闲闲地朝席战拱了拱手。

“劳唐大人记挂，下官很好。”席战下马，介于唐峥的品阶，行了官礼。

“非也非也，席将军误会了，本主事并非记挂于你，倒是十分想念你身边的那位鸣公子呢，他怎的没和你一起来？。”唐峥侧身，扯过一边嘴角笑。

席战顿时沉了脸：“唐大人治水一事果真是相当顺利，还有心思挂念下官的小厮。”

“所幸上天眷顾，修个堤坝暂时还难不倒本官，这点闲工夫还是有的。”唐峥故意忽略掉席战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接过话头。

“下官替鸣欢谢过唐大人，鸣欢可以照顾好自己，大人还是将那多余的挂念收回去吧。”席战冷冷地说道。

“当然当然，鸣欢那孩子虽然有时候缺根筋吧，但那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小小年纪便办事周全，更难得的是非但有谋，还有勇，在均州时为了识破本官的易容伪装，不惜搬来本官房内同住……”

如预期中地见到席战瞬间铁青了脸，唐峥心底暗笑了一下。

“你说，她在均州与你同室而居？”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是从席战的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那是自然，本官还能诓骗你不成，不信可以去问陛下。”唐峥笑得一脸牲畜无害，偏过头露了个暧昧的眼神，往席战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嗓子说道：“本官当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胆大包天到效仿起花木兰来了，更没想到她身后竟还有个胆子更大的当朝大将替她撑腰。”

席战心中大骇，楞在当场，他怎么都没想到梦婧瑶的女儿身会被唐峥揭穿，

“你……”一时间，席战竟哑口无言。

程显有些纳闷，这二位大人怎么一点看不出合作无间的同僚之情，相反还有些剑拔弩张？这些程显本可以不关心，随他们说到哪时候去，只不过看这天色……

明明还是正午时分，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浑浊的味道，遥望天边，似有翻滚的乌云渐渐逼近，眼看一场暴雨将至，程显不得已才打断了席战同唐峥的唇舌之争。

“呃，启禀二位大人，这看着是要变天了，有话到唐大人的营地去说也不迟啊。”程显插嘴道。

“嗯，这场雨瞧着是不会小，本官还得去堤坝上看着，万一雨量过大再次冲毁了大堤，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席将军，耐心等本官回来，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说罢，唐峥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

席战站在原地，远处已有隐隐的雷声传来，他好像听不见也似，心底如乱麻一般，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清晰异常。

婧瑶，你猜，唐峥会怎么做？他会去陛下面前告你欺君罔上，还是弹劾我包庇纵容心怀不轨？

婧瑶，聪明如你，如果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