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离开
晚风袭袭,吹在每个旅客的身上,每个人手里捏着的是自己的归途或是驶向下一个目的地的船票,都是自己的选择。
记忆是条河流,前方有一道铁铸的闸门。被岁月冲刷的时间久了,闸门上的铁锈东一块,西一块,渐渐就变成了清一色的灰,那么荒芜。
她打开生锈的闸门,脸色苍白痛苦。
林舒予离开家也有十年了,父亲去世后,她就带着林路去A市。
繁华的城市埋葬年轻的梦想,林舒予和林路刚到A市不久,跟乞丐们住在天桥洞里,有位老乞丐看他们可怜有点吃的分给他们,后来老乞丐得了感冒半夜转成肺炎就这样走了。
他们哭了很久,但生活还要继续,她找了很多工作,祈求别人给她一份活儿干,可是老板看她年纪太小不敢用。
她偶然遇见一位厂长,他把她带到纺织工厂里,她肯吃苦,工资不高也没关系。
林舒予拿到第一笔钱的时候,终于和林路吃上一顿饱饭,看着林路皮包骨头的样子,林舒予暗下决心,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她后来长大了一些,发传单、做了餐厅服务员、扮演卡通人物,再后来她听别人说酒吧里的服务员工资挺高,她去面试就过了。
她就是在酒吧里遇见叶怀安。
她过得辛苦却也甘之如饴,离开、等待、回来,她一直都在流浪,可她还是要等待林路回来,爸爸爱林路胜过爱她,临死前让林舒予好好对弟弟。
机构相关部门知道她家的情况,说是介绍他们去养父养母家,林舒予坚决不同意,然后她带着父亲留给他们的钱离开。
铁路人员拿着扩音器在长长的走廊里,说着重复的话,让林舒予的回忆不那么连贯清晰。
林舒予走到便利店,微微皱眉,露出困惑的表情,最终她还是买了一盒泡面,林路从来不准她碰这个东西,宁愿吃馒头也不会买这个回家。
她的腿上放着泡面,脚边是大大的行李,她走的匆忙,让邻居帮她打包行李,林路的东西全放在乔雪家。
她听到一个声音,仿佛在叫她,她转过头,乔雪跑过来,她的脸涨得很红,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林姐,我下了班就赶过来了,还好你没走。”乔雪坐到林舒予的身边,她满头大汗,眼里是亮晶晶的。
林舒予从口袋拿出纸巾给她,她喜欢这样干净清爽的女孩,举止礼貌,说话很照顾对方的情绪。即便安静时,她的嘴角也总是一个微微上挑的弧度,仿佛随时预备着带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我买了一些包子让你在火车上吃,火车上卖的东西太贵。”乔雪总能体谅她的心情,思考事情也很周到。
“谢谢,这么晚了你还过来,真是麻烦你了。”林舒予感到了难以遏制的心酸,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迅速转过头,害怕让人看到她的失态。
“不麻烦的,无论怎样朋友要走了,还是要送送的。”她指尖的温度从手心蔓延到手掌,林舒予知道这安慰的力量比说话更有抚慰的作用。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一个月就回来,或许一年后才回来,又或许不回来了。”林舒予的手靠在泡面盒外面。
“我跟我妈妈会一直想念你的。”
林舒予欣慰的看着她,离别的气氛总是悲凉的,无声胜有声。
时间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林舒予等的火车到站了。
乔雪帮她提行李,林舒予走到站台向她挥手,乔雪站在原地一直看不到林舒予的背影才离开。
殊不知这一晚改变了她的人生。
林舒予踏上回乡的征程,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东西,就看着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她只看到树叶的轮廓在风中摇摆,她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对面是一个打扮淳朴的乡里汉子带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
她觉得在火车上度过的时间很漫长,她在火车上见到的人情冷暖比都市来的更加耐人寻味,空调驱散了热气,可以有个安稳觉睡了。
林舒予看着对面父女两低声交谈,女孩的脸似乎脸色不好,她把自己的包子拿给小女孩,小女孩抬头看着父亲,征询父亲的意见。
汉子看林舒予善意赠与,示意女孩收下,对林舒予微微一笑。
林舒予不想晚上失眠做梦,于是与汉子攀谈起来。
在外的旅客话题大多是思乡,汉子的忠实厚道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舒予困意越来越浓,汉子让她睡觉,行李若是不放心,他可以帮忙看着,林舒予谢谢他,就闭上眼睛了。
她还是梦见她和林路小时候的事,天真的年纪做幼稚可笑的事。
天蒙蒙亮,她就醒了。
那汉子不在,小女孩身上盖着衣服躺在座位上还在熟睡。
一个水杯出现在她面前,那是她昨晚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汉子黝黑的脸腼腆的笑,他去给她打热水了。
“谢谢。”真心的谢意。
景物一直往后退,是她熟悉的景色。
目的地到了,她跟他们道别,小女孩还抓着她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给她。
她摸摸小女孩的头,交代她好好听爸爸的听,就走了。
L城并不大,她坐公交车来到她从小生活的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灰尘遍布,散发霉味。
她动手打扫卫生,忙了很久直到中午,她吃着冷包子,然后出门买了一束鲜花和一瓶酒,走到离家不远的后山。
她凭着记忆绕着山路走到山坡,这座山分散着坟墓,不多。
她走到一处偏僻的树下,她父亲埋在这里。
她扒光杂草,摆上鲜花,倒了酒。
然后她坐在地上,对着父亲的墓碑说话。
林舒予说了很多很多,快乐的、辛酸的、喜悦的、悲伤的,她都说了,最后她希望父亲能保佑林路平平安安。
父亲是她最重要的人,离开她这么久,她也过得平安快乐。她对父亲有所歉疚,父亲从未娶妻,一来没钱,二来总不愿让林舒予委屈。
她把父亲对她的好埋在心底,也加倍对父亲好,有时父亲会抱着她说:“团团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林舒予每次听到父亲这样过,心里乐开了花。
她掏出手机,看到还是几天以前的通话记录,她写了一条信息发给林路,她不知道林路会不会收到,但是也是一个念想。
她离开后山,来到家,坐在空荡的房子,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遏制她的喉咙。那些儿时的记忆在眼前活灵活现,像是录像机倒带重播一般。
她捂着脸,嘤嘤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