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听，马上欠身请折沁进去。

折沁拱手致谢，便随着掌柜进了内室。

内室和外面的铺面摆设完全不同，外面货架几乎占了大半个铺面，而里面这间却空旷得很，只摆了几面铜镜，不过尺寸比一般的要大很多。镜前铺了坐席，放置着厚厚的坐垫，皆是锦缎制面，做工精致，想来是给来梳头的客人准备的。

屋子另一面的墙边放了几张案几，也设了坐席，想来是给客人歇息喝茶用的。

“这位是我们的店主。”掌柜给折沁介绍。

一位体态丰满，肤若凝脂，云髻高耸的红衣贵妇端坐在一张桌案后，伸出玉手，道：“贵客请坐。”

掌柜的躬身施礼后退了出去，折沁拱手一礼后便走过去坐下，旁边的侍女忙上前给他上了一杯茶。

红衣女子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折沁，出声道：“小女子姓林名琼玉，敢问贵客如何称呼？”

“店主唤在下折沁便可。”折沁说完，端起茶水，茶香扑鼻，店主出手大方，这算是极上等的茶叶了。

“方才听郎君所言，是想学习一样发式?”琼玉到现在还有些疑惑，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学习梳女发式。

“正是。”折沁面上坦荡，仿佛并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在下想学习丫髻的梳法，酬劳由店主开即可。”

琼玉暗道，莫非这看着年纪不大的郎君竟已经有了女儿不成？

“酬劳好说，去叫莲娘来。”琼玉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女就垂首出去了。

折沁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刚放下，就见那侍女带着一个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女人进来。

那个莲娘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鬓角已染了霜色，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欠身行礼。

“折沁郎君，这位是我店里手艺最好的梳头娘，只是莲娘口不能言，还请郎君见谅。”琼玉看着折沁道。

“无妨。”折沁起身，对莲娘一揖，“有劳。”

莲娘敛衽还礼，就径直走到了铜镜前。琼玉点头示意，方才出去唤莲娘的侍女就走过去跪坐下来。

这个侍女样貌一般，一头秀发却是乌黑油亮，脑后的发辫直垂到腰际。

折沁知道是要这个侍女还做示范，莲娘正备去拆她的发髻时，他忽然道：“且慢。”

莲娘，侍女，琼玉三个人都奇怪的看过来。

折沁眉头微挑，道：“这位姑娘的头发太长了，有没有哪位姑娘头发稍短一些的。”

片刻后，整个胭脂店里所有的侍女站成了一排，头发都放了下来。

可折沁还是摇摇头，觉得她们的头发都有些太长。

琼玉秀眉微皱，命人拿了一把剪刀，竟是要让侍女把头发剪到折沁满意的长度。

折沁看出来想阻止的时候，琼玉却道无妨。

那侍女已经把剪刀横到了发辫上，正要落剪，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来！”

朝声音的来处一看，是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衣裙，正从门口走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门帘一掀一落，折沁看见外面的铺面里竟已经聚集了很多女子，有几个正是在茶楼和他搭讪过的，不禁觉得头有些大。

琼玉看见这个小姑娘，竟立刻起身来迎，小姑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便闭了口什么也没说。

折沁见这个小姑娘着了一身鹅黄色襦裙，满头的金钗珠翠，衣饰用料皆是上等，猜测其定是有身份背景的大家闺秀。

那小姑娘走到折沁面前，转了一圈，鹅黄色裙摆旋起，带着馥郁的香气散开，满室盈香，如一朵娇艳的雏菊。

“这位郎君，你看我的头发长短可合适？”少女声若银铃。

折沁点点头，“嗯，正好。”

少女闻言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平时娘亲总唠叨她动不动就剪头发，可是没想到剪短了头发除了利落一些还有这样的好处。她转身便跪坐到了莲娘身边的锦垫之上，“那由我来给你示范就好了。”

见折沁没有异议，莲娘便拆了少女头上的发髻，把花钿发钗一一除下放在旁边的托盘之内，取过梳篦把少女的头发梳顺。

然后莲娘转过头看着折沁，他沉吟下，道：“双丫髻。”

少女的头发发质极好，色黑如墨，柔软顺滑，莲娘的手法十分娴熟，片刻就挽好了一个丫髻。

折沁看了看，道：“还有别的样式吗？”

莲娘面色不变，马上动手，立刻就又换了个样式。

折沁又摇头，莲娘又换。

半个时辰过去，换了八九个样子的丫髻，莲娘面色如常，半分不耐都不显，只是那个少女已经蹙起了眉，虽然没有出声，面色却已十分的不悦。

琼玉走到折沁旁边，缓声道：“郎君，这几个样式都不满意吗？”

折沁点点头，问：“莲娘，还有别的样式吗？”

莲娘沉吟下，拆掉刚梳好的发髻，再次开始梳。

“莲娘，轻些，我头皮都梳得痛了。”少女苦着脸轻声嚷嚷，因为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饶是她平日里骄横惯了，也不好意思当着折沁的面反悔说不干。

折沁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

这次莲娘用了好一阵工夫，梳好后，折沁眼前一亮，这个不错。

琼玉看看他的表情，知道这个是他满意的，也稍稍松口气。她这家飘香坊开张以来还没有哪位客人是失望离开的，如果从折沁这开了先例，就算他的要求不一般，也会让人感到遗憾。

“郎君可要自己试一下？”琼玉笑着说，又对少女道：“哦，王姑娘如果不愿再拆发髻，可由我的侍女来。”

那王姑娘忍耐了半天，忽然听琼玉这样一说，脸上的不悦之色立时便散了个干净，又挂上笑：“我来就好。”她本来就是冲着这个俊俏的郎君来的，忍了半天，大好的机会怎可让人。

折沁道一声“如此便多谢姑娘”，自己走上前去，接过莲娘手中的梳篦来。他的身量颀长，而王姑娘跪坐在那里明显高度不够，侍女很有眼色地给他搬了一张凳子放在他身后。

王姑娘见折沁立在自己身后，心里美得快要晕过去，强忍着转头看他的冲动，用手指握住裙角，从镜子里看着他的脸。

虽然莲娘的手盘起发髻来动作很快，可折沁仍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向过目不忘，那些步骤早已记熟在了心里。他一手轻握梳篦，另一只手伸向王姑娘的头顶，在将将碰到她的头发时，顿了一下。

王姑娘正盯着镜子里的那张俊朗的面容，等着他拆开发髻给他梳头，忽然见折沁手一停，居然把梳篦放了下来，起身走开了。

“嗯？”她转过头来，见折沁正走向琼玉，“这位郎君不用亲手试一遍吗？”

“不用了，谢谢王姑娘。”折沁言语有礼，却没有回头看她。

“店主，请问酬劳需多少？”

“不管多少都算到本姑娘账上。”

琼玉正准备开口，那个王姑娘已经出声了。

刚才折沁一走，她的随身侍女已经上前准备再给她梳个发髻，被她拒绝，只好把花钿给她戴上。

这句话一出，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首饰戴好，小姑娘从垫子上站起来，站在原地缓了缓有点酸麻的关节，看着琼玉道：“林老板，我想和这位郎君单独说几句话，你们都出去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要知道这可是在人家的店里，却赶人出去，可是琼玉知道这个丫头惹不起，看了眼折沁，就带着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最后那个人还随手把门给闭上了。

“我姓王，叫月颜，你是叫折沁吧，你名字真好听。”小丫头走过来，仰起脸看折沁，“你的脸真好看。”

“多谢夸奖，王姑娘的话说完了吗？”折沁面色平静如水，淡淡道。

“呃，你……”以往王月颜用这样的话挑逗那些年轻的公子哥，一般不是害羞就是愤怒，却从没见过折沁这样的，她一时语塞，不知道下面说什么了。

“在下告辞。”折沁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站住！”王月颜疾走几步，伸出手拦在他面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兴趣知道。”折沁挑眉，躲开一步继续走。

“你！”小丫头急了，一跺脚竟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虽然距离很近，折沁也是有把握躲开的，只是因为王月颜不带杀气，他不想动手免得误伤，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是有功夫底子的，抱得很紧，他用了三分劲道挣了一下竟没有挣开。

“好，我不走，你先松开。”折沁怕用力过大会伤到她，她既然有身份，到时候肯定是大麻烦，只好卸了力气，无奈道。

王月颜见折沁身量颀长，衣服又宽松，以为他身子会比较瘦，谁知道一抱之下，居然感觉到他身上肌肉紧实，腰身有力。且她的手臂收住了宽松的长袍，更显出了他肩宽腰窄，如此美男，她不多抱一会怎么舍得放开。

折沁发了话却感觉那王月颜不仅没松开，还抱得更紧了几分，顿觉头大。早知道刚才宁肯让那侍女把头发剪了，也不会让她去梳头给自己看了。

“姑娘你尚未出阁，还请自重，与我一男子密室独处，不太妥当吧？”折沁耐着性子道。

“王氏女何须发愁嫁不出去。”王月颜嬉笑道，“一看你就是从外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