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丝阳光撤离之后的寂静山林里，浓雾纷纷扬扬，一片接着一片，四下一片迷茫。月光从云层背后透出幽幽的青光，将竹海深林点亮，像是大地身披一袭华贵的皮草。

然而美，是无法弥补现实的丑陋的。今夜，月亮格外闪耀，连星光都黯淡了。空气中开始弥漫血的味道，是舒鸾的吧！慕嫣零看着窗外愈发红艳的月亮，语气悲凉，“悲莫悲兮，生别离……”

“慕嫣零小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挨着窗边，白炽恣意慵懒地斜靠着，定定地看着眼前散发着哀伤气息的少女。

“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望，人有时会豁出去一辈子。你说，魔，会吗？”

沉吟了半晌，白炽状似很无奈地说道：“会呼吸的执念，会生长的奢望，那一回眸却把最生动的都化为石像，虚幻的世界有着现实不忍放手的温热……”

可想而知，他一定有着自己的心伤，他才会因此劝导她，不过，不管他如何看待她，她都不在乎，唯一教她心忧的是，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所藏之事，毕竟，白炽是个不简单的人。

“你在想什么？”白炽歪着头，莞尔一笑。

怔怔地回过神，慕嫣零看着这张表面温暖的笑脸，“想什么？没想什么。”

“是吗？姑且算是吧！”

良久，慕嫣零皱着眉，“你说，魔，竟也会负心，真是奇怪呢……”

“负心不奇，奇的是负心前的一片真心。”白炽有感而发地道。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只是，天意如此安排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挑了挑眉，白炽语带嘲弄地道：“最后说一句，全都是朝生暮死的，记忆者与被记忆者都一样。”

从他的举动，她就知道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她还有什么可挂虑的呢？

无所谓地笑了笑，慕嫣零取下发间的玉钗，柔亮的蓝发倾泻而下，视线落向楼道，北夜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你们，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吧……”慕嫣零走到窗前，凝视着越来越殷红的月亮。

北夜和朔风不解地望着慕嫣零单薄的背影。

“北夜，既然你喜欢她，那，那就好好喜欢吧！”慕嫣零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北夜，“忘却，是最大的背叛行为……”

还来不及思考慕嫣零话中的深意，空气中便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北夜的面色倏然一变，这味道是来自很多魔的，还有，舒鸾！

一时间，肆魔阁的魔皆倾巢而出，然而，他们看到了令人惊讶地一幕：满身是血的残月护着身后伤痕累累的舒鸾，周围布满晕倒的非魔族类，还有一个神秘的男人，他身上散发出令所有魔族都害怕的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宇文无痕捂住胸口，不禁想退开两步。

“舒鸾！”急红了眼的北夜不禁想冲上前去，不想却被人从后面拉住，“放手！”转过身，是慕嫣零。

“慕嫣零，放手！”

“禁锢！”在众多惊讶的目光下，慕嫣零禁锢了所有的魔。黑色的袍袖褪到手腕，修长的手指合握在一起，结成法印，用结界护住他们，结界外的她笑得格外寂寥。

“这是月魔神南宫维，在月光下汇集了千年的怨气和阴气，对魔有压制。所以，你们不可能胜他。”她的蓝眸对上北夜，“我会去救她的。”

少女带着一股决然，转身，他们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而她，也不想再去看他们的表情。

“零！”宇文无痕的惊慌让慕嫣零顿住了脚步，可她依旧没回头，只有她淡淡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包括残月和舒鸾。

“宇文，我从来都不被需要，是个被遗忘的人呢……”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墨蓝的长发在夜幕下飞舞，明明是如此美丽，却让人感到无尽的悲凉，“过去的回忆有多快乐，现世的遗恨就有多悠长。我从来都没有被谁知道，却也被谁遗忘着。在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他不愿意记起，他说，他喜欢上了另一段美好。所以，就让我做出点牺牲吧，毕竟，南宫维的弱点，只有魔帝，才知道。”

魔帝！众所周知，魔族的等级从低到高分为：魔将，魔灵，魔王，魔皇，魔圣，魔尊，魔帝。每一等级都有严格的界限，而魔帝，几乎是魔族里不可超越的存在。

慕嫣零手中的浣云纱“嗖”地一声缠住了月魔神，手中的玉钗化为长剑，声音冷漠，“去死吧！”

“啧啧，真是不怕死呢！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吗？哈哈哈哈！”南宫维的声音细腻悠长，出手倒是不慢，一束凌光向着残月和舒鸾飞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慕嫣零干脆利落地弹开凌光，将两人护在身后，朝着南宫维冷笑道：“你的对手是本殿！”

“月，你和舒小姐退下，你们在这儿反倒是我的负担。”挥手，两人就被送进了结界，她看着结界中的所有人，解脱般地笑开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呢！”慕嫣零大大的蓝眸充斥着疯狂与嗜血，“魔吟祭！”

所有的魔皆闻之色变。

魔吟祭，是魔尊以上最厉害的也是毁灭性最大的战斗方式。在这种术法的攻击之下，几乎无生还之可能，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最为巨大，那便是灰、飞、烟、灭！

“零，不可以！”湛蓝色的眸中已经盈满了恐慌，宇文无痕看着少女不停开合的唇瓣，看着少女越来越透明的身体，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绞着经脉的疼痛。为什么自己没有告诉她，他愿意守护她，他愿意守护她！

结界的消失预示着少女力量的枯竭，宇文无痕冲到少女面前，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是泪吗？可是他怎么会流泪呢？

“宇文。”气息微弱，瞳孔涣散，慕嫣零伸出手吃力地抚上他冰蓝色的头发，轻扯嘴角，“不要忘了我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的眼神越来越暗，“阿北不记得我了呢……”

她吃力地说着，“阿北……”

冰凉的泪划过少女的脸颊，她无力地望向北夜的方向，“阿北……”最终她还是没能看清那个身影，抚向宇文无痕发间的手也消失了。

一片片的凤凰木叶片飞舞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悲寂之夜的树林，是墨蓝色的。少女的离去，使得林中一片阒静。

阿北！

像个惊恐地野人，北夜全身冰寒。她口中的那个人，她最后的眼神……

一时间，曾经的悲伤全部涌入大脑。

噩梦！这是噩梦！

凤凰木的红叶还在飞舞着，北夜的眼中滴出暗红的泪。

零，

这就是流泪的感觉吗？好疼……

“零……”

雨丝飘摇，少女悲伤地声音似乎还萦绕与耳畔，“阿北……”挥之不去。

“阿北，如果有一天阿北爱上了别人，那么零就就会消失哦！”

“零，我发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阿北，如果你忘记了誓言，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

口中似乎有一丝腥甜，北夜面色一片惨白，再也站不稳似的滑落在地。

他面临这个猝然降临的末日的时候，尚未从浅薄的记忆和过早忘却的经历中，明白，顿悟。

晨曦从不知名的四处炊烟一般升起。熹雨书院里却一片寒凉，色郁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