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完了阿采，顾凝方才又闷声回到了妆台前。

从前读古诗，总以为女子出嫁，皆是“佳期正值小阳春，风暖华堂拥玉人”的融融喜庆的场景，却不想落得自己身上，却都是些琐碎烦躁的打点。

当真是俗话说的，哎，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么…

从礼金到嫁衣，都需要顾凝来一一操持，亲力亲为，而唯一省心的，便只有她母亲早年就备下的嫁妆。

说来也奇怪，没事的时候，顾凝曾细细梳顺过她的记忆。母亲去世的早，所留下的记忆也因此并不算多，印象里，只记得母亲乃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没什么话，微显淡漠的神色，却总能让人安心。

她记得母亲的样貌，母亲的性情，却唯一没有半点印象的，乃是母亲的家世。

能嫁与当朝尚书为妻，必该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既如此，旧主又怎会对此全无映象呢？而且，但凡尚有母亲的娘家在，又如何会让从前的顾凝，在这尚书府受区区一个姨娘侧室那样的欺侮呢？

愈想愈是不解，顾凝差了三五个小厮上去阁楼里，又分了好几趟，方将整整九个樟木箱子一一搬下来，小心停放在了院中。

几个婆子上前，拿帕子小心擦拭了，日光下，几个经年不见天日的木箱子，竟然又如崭新，甚至淡淡地，还余散着些清淡的浅香。

顾凝不禁一怔。

那木箱的盖板边缘，阴阳相间雕刻着一些奇异的纹理，不像是传统中原所崇尚的龙蛇之物。顾凝蹙起眉心，仔细端详着，像是有些一闪而过的熟悉，细细想去，却又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见过。

箱体上，更是接连点缀着颗颗的五彩宝石，四角浮雕着彩莲饰纹，做工几乎精细到刁钻，

顾凝暗自一叹：这样的好东西，怕是翻遍整个京城也寻不出几个可与之相比的了吧。

如此一来，她却是对旧主那没有多少映象的母亲越发感兴趣。

则样家世的女子，才能得有这样的宝贝，又如何，会那样年轻就失了性命呢？

顾凝长久凝视着地上停放着的樟木箱，弯长的眼睫掩盖去眼底深邃的眸色，半晌，只闻得泠然清淡的声音：

“来人，开箱。”

一时间，院子里的仆从却是面面相觑。

“这……禀、禀小姐，这样怕事不大妥当，姑娘家成婚，向来嫁妆直至送去男方家中，却没有......没有中途开箱的道理啊。”一个婆子面露了难色。

“是啊是啊，还请小姐三思。”另几个仆从也随身附和着。自己被指派来服侍这不受重视的二小姐，本就是霉运了，若是这样的事情传至老爷耳里，那可不是自找麻烦么？

“怎么，本小姐可是指使不动你们么？主子的吩咐，何时轮上你们说三道四了？”

顾凝蓦然抬了眼，仍是那样淡淡的声音，微缓的语调里，却立时带了不容置疑的凌厉。眸光落在那一个为首的婆子身上，生生将她瞧得一颤。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虽说害怕闹到老爷那里，但如今看到顾凝拉下了脸色，满院子的奴仆皆想起了从前责罚刘三，是怎样一番狠辣的手段，自然无敢违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