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返陈国
因恼王仕烬方才对折沅无礼,嫣溪也不给他好脸色,瞪他一眼:“哼,和你有什么关系?”
“在下失礼了。”王仕烬居然恭敬的施了一礼,“久仰世子大名。”
多年前,郑世子凌渊在先王灵前慷概激昂一番陈词,放弃王位洒脱而去的风姿在列国间影响甚广。要知道对于王权之争,早已是刀光血影的代名词,却有人能在离王座咫尺之前潇洒放手而去,世人的敬服之情实在不是一个钦佩就能表达的。
折沅并不介意王仕烬刚才的态度,还礼道:“郑世子凌渊已不存在此世间,在下千雍折沅,幸会。”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王仕烬此时的态度倒是实实在在的恭敬有礼,比对嫣溪这个公主还要重视十分。
“无妨无妨,小哥客气了。”
折沁带着玲珑和邹浥过来,道:“师兄,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先回客栈再说吧。”
折沅见他俩还在昏迷中,邹浥浑身的血迹,伤得似乎颇重,便点头道:“好。”
嫣溪要跟他们回客栈,并表示自己不想看见王仕烬,让他赶紧走。王仕烬对嫣溪又换成刚才的不屑表情,拱手向众人辞行后便转身离去。
天色已亮,初升的阳光洒在贾府内,入目一片狼藉,大多被狐火焚尽。
琦祯夜间见贾府内电闪雷鸣,各色光芒闪耀,也不敢擅入,只派人在四周蹲守。天亮时,有人来禀,称人出来了,不过除了俩小鬼,其他几人看着都无大碍。
琦祯心里窝火得很,骂道:“一群饭桶!”骂完又觉得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恨恨的一拳砸在桌面上。看来又要无功而返了,魔尊这次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正在气头上,报信那人又凑近来,跟她耳语了几句。
“当真?”琦祯见那人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贾府从北门出去十里之外,有一片小树林,一个灰袍道人正伏在溪边喝水,喝两口,抬头朝四周谨慎的查看一番,起身又朝树林里去。
真是想不到九尾天狐居然也这么不中用,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设计,广云子恨恨地想。
进到树林中央,树木十分茂盛,灌木杂草丛生,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广云子一个不小心摔在了草丛里。抬起脸时,见面前一幅血红色的裙裾,登时胸口狂跳。
他也无力再爬起来,只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大人饶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交出云曦玉,我让你死得痛快点。”琦祯羽扇轻摇,口气散漫。
广云子闻言面容一凛,猛地向上一扑,拔刀在手,已是困兽一搏之势。
只是他的动作早被琦祯看在眼里,他起身的同时,琦祯向旁边一侧身,挥动羽扇,几道暗光一闪,几把尖利的刀刃已钉住了他的四肢。
广云子的惨叫声刚出口,一把厚背宽面刀砍来,鲜血喷溅而出,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了一边。有人把他翻了个身,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玉交给琦祯。
琦祯接过来瞟了一眼,转身就走,其他人忙跟上。
回到客栈,折沁先让嫣溪帮玲珑擦洗,换身衣服,然后自己在另一间屋子给邹浥清理了一番,检查伤口。
邹浥失血过多,又被阵法吞噬了不少精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苍白之色。他左臂的伤,刀口很深,且伤口与寻常刀伤不同,竟没有止血愈合的迹象,用灵力探查,有些微诅咒之力附在其上。
折沅换了衣服,盘膝坐在一旁的榻上运起内力,气行一周后,感觉体内伤势略轻了些,疼痛稍减。
见折沁眉头微皱,便起身过去,看了看邹浥的手臂,折沅道:“不是一般的利器,这个诅咒之力,像是屠龙匕。”
折沁点头,道:“是,所以只能封住周边几个穴位止血,但不是长久之计。”
这时,门忽然开了,玲珑快步走了进来。
她也失了不少精气,脚步虚浮,到床前看见邹浥的样子,一个踉跄便扑了下去。
“沁哥哥,他怎么样?”玲珑声音急切。
折沁还没来得及回答,嫣溪也奔了过来,“真是的,拦都拦不住。凌……呃,折沅师叔你怎么样?”
“已无碍了。师弟,你先去换件衣服,我在这看着就行。”折沅的脸上已恢复了一些红润,看着确实无碍的样子。
折沁点点头,扶起玲珑,道:“他性命无忧,只是手臂上的伤比较麻烦,你先回去休息,我慢慢跟你说。”
玲珑虽然着急,但是知道急也是没什么用的,便由折沁扶着出去门到了他的那间房间。
房间一角的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折沁脱了沾着血污的衣服,换上一件白色长衣走了出来。床铺上,玲珑双手抱膝坐着,额头抵在膝盖上,双肩有些许颤抖,长发散下来,遮住了侧脸,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玲珑感觉到床沿上被褥微微下陷,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折沁刚用水稍稍净了面,平素总是半束起来的墨发披散下来,用一根帛带松松束着,一缕被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侧,显得容颜更加清俊。
“沁哥哥,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玲珑又垂下头,语气低沉。
“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错。”折沁轻抚她的发,“别想太多,他们都不会怪你的。”
“可是,可是他们都是因为我才……”嗓子哽住了,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化作哽咽,胸口一疼,眼泪潸然而下。
默了片刻,压下那股悲伤,玲珑猛地抬起脸,看向折沁:“沁哥哥,你会嫌弃玲珑吗?”
折沁心底叹息一声,用手捧起那张小脸,抹去她的泪水,认真的说:“你要信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客栈的另一间屋子里,折沅坐着喝水,嫣溪有些局促的立在一边。她偷偷地看他一眼,在他转头看来的时候又慌张地收回目光。
折沅看嫣溪满脸通红地站在一边,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合适的窘迫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出声道:“坐下吧。”
嫣溪听他让自己坐下,还倒了杯水推过来,心里思量着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由一丝窃喜。
“我昨夜让你回千雍去,你为何没走?”折沅微微皱眉。
嫣溪端着瓷杯,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她的掌心,暖暖的,让她的心略略平静了一些,听折沅问她,也不敢抬头看他,喃喃道:“我,我只是不放心你。”
“你修行日浅,留下来又不能帮到什么,还可能会成为我的负担,你可知?”折沅语气发凉。
他竟是觉得自己是累赘,嫣溪心里突了一下,微微发疼,嘴里却还是分辨道:“可是,可是我最后不也帮上忙了吗?”
折沅斜睨着这个天真,没有受过一点挫折的小公主,“幸得王氏少主及时赶到,如果晚了半瞬,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我为你而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指责我,也不必有负担!”嫣溪把水杯啪的放在桌上,气呼呼站起来。
“呵,好一个心甘情愿。”折沅冷笑,“就算是平民家的子女,也有父母亲眷,更何况你一个王族的公主。”
“你一味地只沉浸在自己儿女私情的小心思里,你可知现在的雍地,已是群狼环伺,各国皆谨慎戒备着,包括你的陈国和郑国。”折沅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嫣溪,“各国都在等待一个出兵的借口,你若是因我而死,陈国马上就会兴兵讨伐郑国。”
嫣溪瞠目,尖叫起来:“不可能!”陈郑不是世代交好吗?祖母不是还计划过要把她嫁到郑国吗?怎么会起战事呢?
折沅完全能知晓她的想法,淡淡道:“陈郑交好早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眼下雍天子已无掌控各国的实力,形同虚设,陈国之南的宛国和代国近几年迅速崛起,对陈国呈虎视眈眈之势,而郑北的卫国也早已和两国勾结。”
“就算你出事后,陈不对郑起兵,那三个国家也会逼迫陈王兴讨,不然就是忍气吞声,被人耻笑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而两虎相争,必有伤亡,便宜的只会是其余三者。”
嫣溪头上冷汗涔涔,跌坐回凳子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可她心里也知道这个事情既然折沅说出来,就是极有可能。
折沅回头看她,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嫣溪忽然明白,自己和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之间,其实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她虽然身份尊贵,皇室血脉,却及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她,配不上他。
他虽然脱离王权,却仍心怀天下,而她呢,每日里只会计较些小女儿家的情爱之事。
看着嫣溪黯然离去的背影,折沅却没有出一言安慰她,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她继续沉迷下去,不如彻底让她痛一回,斩断情丝,摆脱感情的纠葛比较好一些。
否则等到两国之间必须一战的时候,她夹在中间,只会更加痛苦。
折沅走过去看看床上的邹浥,他依然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门忽然又开了,折沅回头,嫣溪捧着一个包袱进来。
“烦请师叔把这件庇灵衣代我交还给师父,就说嫣溪回陈国去了。”嫣溪低着头,声音是很勉强的平静,带着些许颤音。
“嗯,好。”折沅接过包袱。
“谢谢师叔。”嫣溪没有抬头,转身往外走,关门的时候,踌躇了一下,低声道:“我,可以再叫你一声哥哥吗?”
半晌没有回应,嫣溪的心渐渐沉下去,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压着抽泣道:“告辞。”
“好。”一个好字和她的告辞同时响起。
嫣溪流着泪惊喜抬头,颤抖着开口,“凌渊,凌渊哥哥。”
面前的男子萧萧肃肃,面色平静,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嫣溪出了客栈,折沅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忽然出声道:“出来吧。”
王仕烬从一个角落走出来,一身紫衣,手持长剑。
“你家公主走了,希望你能护送她平安到达陈王宫。”
“在下是陈国臣子,自当如此。世子保重,告辞。”王仕烬拱手。
折沅回礼,转身回房。
房门关上的同时,廊上已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