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下了钥，顾凝方由阿采服侍着梳洗了。那些新派来的一众奴仆，到底是玹王府的人，一则是打不得骂不得，二则到底摸不清底细，是以顾凝只吩咐下了赏钱，出去刘嬷嬷外，一应只是好吃好喝地款待着。

阿采轻细着声音灭了屋中的烛火，只余下墙角的一个莲花盏，微微漾着睡意。她小心收挂起顾凝尚未完工的嫁衣，笑道：

“姑娘真真是在这嫁衣上花了老大的心思，一绣就是一晚上呢。”

顾凝安静听着，抱着床薄被半靠在床头，却有些出神。

倒不是对那劳什子绣品有多上心，却是心里没由来的颇为烦躁，无甚想干的，只好拿些不耗脑子的来打发时间。

这却是个不寻常的现象。

顾凝现世原是为特工，在刀影幢幢血雨腥风的日子，都可以保持超乎意料的冷静，怎得如今……自打从莳花馆回来，每每想起帐中的那番景象，都不禁的脸红心热。

她有些惆怅地揉了揉眉心，干望着实木的床顶，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左右睡不着，顾凝随意扯了件薄衫搭套在中衣外，趿着双便鞋，游游荡荡地出了院门。

只她一个人，没什么随行的仆从，踏着散淡的月光倒也清静。

尚书府的园子乃是御赐的，每一处的点景皆布得精致。府中有一口活水一直通到城郊，听说修建时颇为不易，还耗费了许多银两。在顾凝看来，其效用有三：

一则，提高宅府档次。

二则，供哭闹的姬妾姨娘们跳着玩。

三则，为制造出“意外溺亡”的事故提供条件。

如此一举多得的事，破些费自然算不得什么…这样想着，顾凝沿着水边的石子小路缓步向前，走得漫不经心，却忽然看到几个着暗灰色衣衫的小厮，垂首站着，颇是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大晚上的，这勾心斗角也不歇一歇么…顾凝撇了撇嘴，一个旋身背转到高立的柱石之后，轻巧躲开了小厮的视线。一抬眼，却见顾老爷子在远处的亭子下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慨叹，很是烦忧的模样。半晌，方甩袖离开。

顾凝心生了狐疑，正思量，却闻得身后一个冷戾的声线：“呵，顾凝？”

顾凝身子一滞。她有些后悔从前跟着老师傅学医，不曾涉略些八卦运数之类的领域，否则的话，如今必能给自己卜上卦，上面写着：

出行占此恐非易，灾祸临门有是非。

今日可真算是...事事不顺。

顾凝斜转过身，掩去不情不愿，只一副恭顺的表情盈盈拜下：“臣女顾凝，拜见王爷。”

面前的身影居高临下，一声冷哼，半晌，却并未道免礼，乃是靖王宁辞轩。

顾凝无法，感觉一到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将自己上下打量着，唯盼出些差池，只得半弯膝盖强撑着礼数。夜半有风微起，她额间却生了些细密的汗珠，双腿也泛起酸软。

这宁辞轩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旁的手段使不上，只能借此聊得些心理优势么…顾凝低敛着眉目，颇为恭顺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顾小姐见了本王，似有不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