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着的白衣公子轻轻浅浅一笑，让这平凡的容貌也焕发出几分光彩来，“此行你可有什么感悟？”

苏稣皱起眉望向他，好久都无话，但最后她还是细细说来自己的感悟，“这世间有很多东西会让人迷失自我，也有很多东西值得人去珍惜。一路向前走的同时也不要忘回头看看原来的自己和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

“那现在的心情可有畅快了？”谨虞看到她惊讶的点头又是一笑，“我们这些人，见惯了生死离别，将所有的离愁悲伤埋在自己心底，需要述说发泄一下情感。”

苏稣眉舒展开来，“谢谢阁主！”想起此次自己自作主张插手顾城之事，她从凳子上坐起来，恭身请罪，“阁主，此次苏稣插手顾城之事是我的错。苏稣在此请求惩罚。”

“按照海棠阁的规矩，你的确有错。可如今你成功解救了顾城百姓，功大于过，何错之有？”谨虞扶起她，顺势检查她右手上的伤口，“可有大碍？”

“已服过解药了。”苏稣伸展一下胳膊，可还是忍不住想闭眼歇息。

“那就再歇会，等会我们就要赶路回临安了。”他不宜离开临安太久，如今顾城的事已经了结了，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谨虞的话方落下，苏稣便趴在桌子上又小憩起来，她脸上还有血迹，可丝毫不影响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她的美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那边赵宁终于与百姓们交谈完毕，他快步赶过来，看见苏稣对面坐着的人，一时间被那人

惊到，这惊讶无关容貌，只关乎那人独特的气质，柔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似是缥缈的云烟，只可观仰。

“你是？”赵宁走到苏稣身后，确认她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他的目光与对面那人对上，只觉那人的眸子如同千年古谭，深不可测。

“我是来接苏稣的人。”谨虞见此时日光有几分强，便拿出条雪白色的丝绢盖到苏稣脸上去。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赵宁觉得这人应该是苏稣的亲近之人，也不再多问什么。而且这个人莫名的让他感到敬佩。

“等会便走。”谨虞也有了几分疲惫，“这些天多谢公子照顾苏稣，他日来海棠阁我们必当好生招待。”他也伏在桌上闭上了眼眸，也不管赵宁还还站在那。

那两人坐在不同的位置，却是一样的睡姿，有种说不出的契合。

赵宁本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里，这个人与苏稣在一起有种他说不出的气场，就连站在旁边的他都觉得自己多余。

他想起自己离家多日，正准备拍醒苏稣道别归家时，那边坐着的人便像有所察觉般的醒了过来，深寂的眸子直锁着他，叫他打了一个冷战。

“公子还有什么事？”谨虞目光慵懒的望着赵宁落在苏稣肩上的手，随后自然的伸出手拂开，“如若没事便不要叫醒她了。”

赵宁尴尬的干笑两声，“既然公子醒了，便请公子帮我告诉苏稣，我回烟漓山庄去了。”还有些话他也不好让这人转交，但是又不能叫醒苏稣。

“公子一路走好。”谨虞也不多说什么，转头便又睡下了。

赵宁又尴尬的干笑，没想到那不舍之情竟然消退了不少，他回头望了望苏稣，希望此番一别后，能早日再见面！

苏稣再醒来时已在回临安的马车上，她只感觉这一觉似乎睡了好久。

谨虞正坐在一旁，玉手执着一本书，颇有世家公子温文尔雅气质。他见苏稣醒来，手中的书便也放下，将盛着清水的玉杯递给她，“现在已经辰时了。下午见你睡得熟，便没有叫醒你了。”

窗外夜色浓浓，也十分寂静，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

苏稣喝下清水，“白原为何不和我们一起回临安？如今顾城没了城主，可会大乱？赵宁可有回烟漓山庄？”

“苏稣。”谨虞忽然唤了她一声，“难得听见你说这么多话，我很高兴。”以往苏稣在海棠阁时一向少言，不管对谁都是几句话。但今日见她之后，才真切的感觉到她在打开自己的心扉。

“白原伤势过重，所以他先在顾城养伤，过几日便回临安。顾城此后会忙着操办城主之位继承之事，说不上大乱，却必定有一场风波。赵宁已经回烟漓山庄了，你可放心了。”他一向大方，但提起“赵宁”二字时，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畅。

苏稣的心确实放下来了，此次她看到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

谨虞见苏稣无话便又执起书来阅读，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苏稣的目光滞留在自己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他微微一笑，继续看自己的书。

“书上说这叫人皮面具，难道这真的是人皮做的？”苏稣难得好奇的发问，她所说的书是药王谷的藏书，药王谷虽以医术闻名，但里面的藏书却是各种各样的都有。

“那你要不要摸摸？感觉一下与人的皮肤的是否触感一样。”谨虞看向她，墨眸中多了让人捕捉不到的欢喜情绪。

苏稣虽有几分迟疑，可还是伸出手去，指尖触到那层面具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谨虞的呼吸渐慢，随后那春风般的笑容般便绽放在他脸上。

苏稣正要收回去，谨虞却轻轻握住，看到她疑惑又惊讶的目光，他无奈的笑道：“我是想帮你把脉。”

她不再惊讶，主动伸出手来递给他。无了睡意后她也不知道寻什么事来做，只低头看着谨虞那如同白玉一样润泽白皙的手指，这样漂亮的手还真是世间少有，恐怕连保养极好的贵族小姐都比不上。

“无大碍，待回去我再帮你好生调养。”谨虞口上这么说，但他却察觉到苏稣的身体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苏稣原来体弱，但现在她的身体强壮不少，就连脸色也比初见时要红润。

这样的变化固然是好，但身体变化还是要讲究循序渐进，这样一下子强壮起来，也不知道是否会给身体带来什么样的隐患。

车窗外下起了小雨，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夜景在雨点中朦朦胧胧，这正是江南地区的烟雨。江南的烟雨就像一个未出过闺门的少女，清新柔和，带着几分羞涩，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惆怅。

苏稣到临安城时还是需披着狐裘出门的上元节，而现在却已寒食刚过清明将近，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她在扶摇山度过的那两年，除了知道早出晚归，从未有过其他的时间概念。每日练功捕猎读书，日复一日。

她如今回想那些日子来，练功捕猎读书的记忆日渐模糊，而日渐清晰的是青灯下姑姑埋头为她缝制衣裳的侧脸，一针一线，一颦一笑，温柔了她的幼年。

许是苏稣未休息足眼花了，眼前谨虞的身影竟然与记忆中的兰陵姑姑的身影重叠起来。分明是相貌性格都不同的人，怎会让她产生了相像的感觉？

没有想到答案的苏稣叹了口气，再看向谨虞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中还握着书本，面容有几分疲倦。

虽然这马车有车夫驾驶，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人，所以谨虞在顾城睡了一会后就没有合过眼。

苏稣从软榻上下来，犹豫的伸出手去，半是抱半是扶的把谨虞放在软榻上。席间谨虞的睫毛颤了颤，可把苏稣吓了一跳，她呼吸都停了，确认谨虞没有醒来后，她才长舒了口气。

为谨虞盖好被褥后，苏稣便端坐在谨虞刚才坐着的位置，拿起谨虞方才读的书阅读起来。虽是拗口的经文，她读来却也觉得有几分有趣。

软榻上的白衣公子，平凡的面容上忽现一抹浅笑，迷醉了这烟雨蒙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