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环形之墙
来到智者协会的根据地之后,福克斯总算是如释重负,他不再需要担心每天晚上准时的断电和不定期的断水,同时,他可以在外出散步和研究人类文明之间随意选择。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上这样自由的生活了,在环心区尽管很便捷,但却不如在这里令人感到轻松。
奇雷奇一直静静地在房间里看书,他的阅读速度飞快,一天就可以读完将近两本砧板般厚的书,福克斯总是坐在他身边,偶尔瞄一眼书上的内容。
不知不觉间,福克斯和奇雷奇已经来到这里第三天了,这天早上,在阳光从床后方的窗口随意地洒满房间时,福克斯决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到外面去走走。
依旧是匆匆地洗漱过后,他走到厨房的双开门冰箱里,拿出一个装有意大利面的塑料盒和一瓶罐装咖啡,去掉盖子后便随手将它放进旁边的微波炉里,选好合适的时间后,便坐在冰箱前的六人餐桌旁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当那激动人心的“叮”声响起,福克斯便打开微波炉将塑料盒取出来,然后用微波炉里的余温将那瓶三百毫升的咖啡稍稍解冻。
福克斯从消毒柜里拿了一双不锈钢筷子,虽然吃意大利面本应该用刀叉才符合礼仪,但是对于福克斯这种方便至上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可以抛在脑后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万神星上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历了。
福克斯走到冰箱旁的窗口,将窗帘拉开,让阳光漫进厨房里,他飞快地吃完了面,然后将塑料盒放丢进垃圾桶里,让这间房子的机器去将它分解然后再次利用。
房间内的许多消耗品亦是如此,周而复始地进行从被使用到被分解重组再回到被使用的循环。
福克斯拿着那瓶尚未喝完的咖啡独自走出了这栋房子。
在这栋房子的对面,有一排的房子,这些房子风格各异,但是都有同一个特点——看起来十分破败。
但是从那些晾在二楼阳台上且还在滴水的衣服就可以看出,即便环境再恶劣,人都不会放弃生存的希望。
福克斯对这些民居不感兴趣,他向着左手边走了几十米,然后顺着小路走进了一片麦田
这些种植在环形之墙旁的植物,都是些可以被加工成食物的农作物。福克斯手上那瓶没有标签的咖啡,则来源于不远处的另外一片田地。
虽然福克斯曾经也试过在这片田中漫步,但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宁静。
清晨,阳光还不算猛烈,从南方吹来柔和的微风使得自己身旁的小麦轻轻舞动起来,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福克斯离开了田间小路,一头扎进了这麦浪之中,枝叶之间的露水尚未被完全蒸发,破晓时那场持续了十来分钟的毛毛细雨使得麦田的泥土里有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麦香,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福克斯就这样被金黄色的小麦包围着,在这宁静的时刻,他甚至可以听见昆虫们的低语,这在环心区和中圈区是完全不可能拥有的经历。
福克斯小心翼翼地在小麦从中穿行,每走一步都十分留心自己的脚下,生怕踩到一棵小麦。
他本想摘下一段麦穗仔细欣赏,或者嗅嗅其中的气味,但是想到那是别人的劳动成果以及对世间万物的敬畏,他决定不那么做。
虽然那堵三四米高的环形墙对于福克斯来说像是囚笼的壁垒一般,但福克斯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到了墙边。
这堵墙上有着许多的痕迹,作为一个在骑士团工作的人,他拥有着辨认痕迹的能力。
墙上有一些小坑洞,属于一些小孔径冲锋枪的子弹,也有很长但很浅的划痕,这些大概是小刀划过的痕迹。
福克斯抬起头,他看见墙的最顶端上有好几个面积相同的矩形,矩形中似乎还有不同颜色的并列长条。
福克斯猜测,这大概是地球文明消逝之间,那些国家的国旗,有些似乎画着星星,有些似乎画着月亮,有些却画着爪子一样的图案。
但福克斯几乎已经那些图形了,因为上面的色彩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有些部分甚至已经完全消失,使得一些矩形看起来就像是战场上残破的国旗一般。
在这面墙上,还有着各种主题的涂鸦,有些就像是一幅巨作,有些则让人敏感,当然也有那些简单的文字,诸如“去他的暴政”和“为了自由”这种。
福克斯并没有伸手去抚摸这面墙,他仅仅是静静地站在墙边,静静地欣赏着人类文明最后挣扎的痕迹,因为他很深刻地认识到,在环心区和中圈区这些被直接管理的区域,墙上的这一切将会被视为混乱与无序,同时也根本不可能给这些文化留下一丝空间。
凝望了一段时间,福克斯开始思索起来,究竟这面墙后的世界是怎样的,他试图通过想象,让自己拥有透视一般的能力。
然而就在他刚刚开始想象的时候,徐硕的声音从身后打断了他的思绪。
“早安。”福克斯听见徐硕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他正站在麦田的另一端。
“您好啊。”福克斯朝他挥挥手,徐硕慢慢地走到福克斯身边,然后直接靠在那面墙上。
“你似乎在思考什么。”徐硕的语气很平静。
“我在想,墙外的世界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福克斯喝了一小口握在手里的咖啡。
徐硕的嘴唇微微上挑,然后将目光转移到福克斯身上,又打量了他一次。
“我也不清楚,我从未翻过墙去看外面的世界,即便是在房子的二楼,我也难以洞悉。”徐硕淡淡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的哀伤。
接着,徐硕举起了手,放在了墙上,他在上面随意地用手指点了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福克斯惊呆了。
只见环形之墙上方的空间突然毫无规律地出现了更多的墙面,这些墙面一直向着远处延伸,原本并不高的环形之墙此时此刻完全填满了福克斯仰视的眼眸,他看见在那些新出现的墙面上,一个环阵之域的双紫环标志逐渐完整起来,上面没有泛着紫光,那些紫色看起来已经开始褪色,然而却仍然震撼了福克斯的内心。
墙向着两个方向不断地延伸着,墙面出现的方式毫无规律,就像是将灰黑色的颜料泼洒在空白的纸面上逐渐散开,然后再往上面点缀些许紫色。
这才是环形之墙真正的高度——三百一十四米。
福克斯一下子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些得以洞见蓝天的透明之域竟是一面掩藏的巨墙。
“难怪外环区的人从来不敢离开环阵之域。”福克斯张着嘴,摇摇头。
“这是一种选择性的伪装,它伪装的外表会让那些新来的放逐者试图翻过去逃出外环区,但是当他们真正望见眼前这巨墙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受到深深的绝望,继而永远地失去挣脱枷锁的希望,要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的眼中会有一大片的区域笼罩在阴影之下。”徐硕十分认真地解释起来。
“所以你要让我绝望么?”福克斯笑了几声,他望向远方,之前那些享受着阳光沐浴的房屋上,已经被阴影覆盖。
“不,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已经永远被困在了这面墙后面,所以,我们必须破釜沉舟地去和环心区斗争。”
“破釜沉舟是什么?”福克斯不解地望着徐硕。
见福克斯不太明白,徐硕又给他讲了九州古代那个被称作西楚霸王的项羽破秦王的故事。
“真是一代霸王。”福克斯感叹道。
“只可惜,他被一群蚂蚁给害死了。”徐硕给福克斯卖了个关子。
“此话怎讲?”
“他逃离的时候,看见一群蚂蚁在石头上摆出了他死于此地的文字,认为上天都要他死,于是便他便绝望地杀死了自己,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蚂蚁仅仅是被蜜糖所吸引,做着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徐硕冷笑一声,丝毫不带惋惜之情。
“怎么说也是霸王啊,竟被一群蚂蚁害死了。”福克斯感叹道。
“你知道么,福克斯?弗拉克,有些时候,外环区的人就像是一群蚂蚁,渺小、无知,只要别人给他们些甜头,就猛地扑上去,殊不知,到最后成为了别人计谋中的棋子。”
“还有,迷信无知,为了生存莽撞行事,最后死于这小小的 计谋,里面也有着我们的影子。”福克斯补充了一句。
接着,他们俩相视一笑,笑颜中带着对对方的敬佩和对外环之民的忧伤。
能将两种情感混合在一起,实在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嘿!”柯蒂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徐硕刚刚站过的位置超着他们俩大喊了一声,接着飞快地穿过麦田跑到福克斯身旁。
福克斯看见,柯蒂斯手上拿着一个银蓝相间的文件袋,看起来十分有科技感,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至福克斯?弗兰克”。
“这是今天早上我在门口捡到的。”柯蒂斯说完,福克斯便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翻出了一张A4纸。
那显然不是一张普通的纸,福克斯刚拿出来,纯白色纸面上那紫色双环便便开始转动起来,两个环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最后消失在了纸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图片,图片中的七个人并排着跪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拷上泛着蓝光的镣铐。
过了几秒,上面的图片竟然动了起来,福克斯看见那些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显示屏,上面用扎眼的红色作为背景,然后用深邃的黑色作为字体的颜色,写着“同性恋病患者”
接着,福克斯看见七个穿着臃肿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一把同样被严实包裹的步枪,他们分别站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屏幕上的文字变成了倒计时,三秒过后,只见一阵整齐的火光闪起,待拿枪的人离开之后,福克斯看见地上躺着七个人,最近的一个还在无力地挣扎着,用既狰狞又无助的眼神仿佛正盯着正在看的三人。
过了一会儿,他保持着睁大的眼睛 ,停止了一切的活动,而地板早已被他们的鲜血染成一片通红。
后面的大屏幕上写着“病患消除”的字样。
画面回归静止,逐渐变小,然后消失,接着,纸上出现了一行字。
同性恋是这个世界的毒瘤,他们违背生命的准则,应该被 永远清除。
福克斯满脑子都是愤怒,就在他恨不得将这张纸撕碎的时候,这张纸突然在他手中燃烧起来,吓得他赶紧将它甩出去。
不断燃烧的纸张随着吹来的微风飘在空中,火焰逐渐将整张卷纸包围在其中,最终化作黑色的灰烬在空中四散开来,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