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冷的体育馆地下车库出来，果然是繁华的街道。轿车驶过来时掀起的热风，风干不了路人的汗珠。他们汗流浃背，而我浑身冰冷。

我沿着绿化带右侧的小路走着，树叶的荫蔽斑斑点点，将天空变得忽明忽暗。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站牌附近，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被擦得光亮的玻璃门前映出一个老人的身形。

我的目光移到那身形本来的位置。老人背着个大麻袋，司机好像在催促他，等了几秒，便不耐烦地关门开走车子。那一瞬我还看见，那司机胳膊上还挂着一块红布，似乎是镇机构的光荣旗帜。

碰到这种情况，以前的我是会上前帮助那个老爷爷的，而我现在只想装作没看见走开。

现实会打败善意，切勿当自己是圣母。

这是图书馆里那个馆长爷爷和我说的一句话，几个月前他还告诉我，附近发生了一宗杀人案，一个女人将“迷路”的爷爷请回家歇息一晚，结果发现那个爷爷是逃犯，想要报警却被杀人灭口。

我听得脊背发凉，虽然看多了推理小说，对凶案不会大惊小怪，但在现实中听闻，也会有点恐惧，更何况我是个女孩子。

一个人为什么要杀死另一个人？理由可以有很多，但在杀人后凶手给出的动机，真的是杀意涌来时心中所想的吗？

我挠了挠头发，从皮屑中看到红色。我暂时还不想回到家洗头，因为会被很多烦心事占满时间，有时候我应该随便找个水龙头解决，因为爸爸常说，你们女人洗头，真是多余！

我舔了舔嘴唇，傍晚还是有些闷热，我的喉咙有些干燥。背着沉重的包，我进了图书馆。

馆长爷爷就在柜台，正在翻开一本很厚的书，他戴着老花眼镜，有近80岁了，不过身体很硬朗，看上去才50多岁。

我照旧打了招呼，他惊讶地抬起头，便把笔夹进书里，问道：“原来是小回啊，你这些天不是学校补习吗？”

“是啊，”我暂且把装满书的包放下来，不打算说之前不愉快的事，“过来还几本书。”

我说着拉开书包拉链，猛然发现站起来的老爷爷从桌子后面取出一根拐杖，艰难地走过来，接过我的书。

“爷爷，你的脚......”我有些天没来了，完全不知道他的脚出什么事。

“没事儿，就是前不久有个小偷，跑进来偷东西，被他踹了一脚，过几天就能好了。”他摸摸脑袋，转过头在单子上登记，他好像是确信只要一工作，就什么都能混过去。

一切都在变，图书馆门前那个破台阶也换了新的了。不过人只会是越来越老的。

我环视着这全是书香的环境，忽然发现背后不远处书架的旁边，有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同龄女孩坐在椅子上。她眼睛蒙着白布，手指在触碰一本特别的书，好像是盲文。

“她是......”我指着那个女孩，问老爷爷。

他摘下老花眼镜，看向我刚才注视的方向，眼神瞬间明亮了许多。

“哦，那是我孙女儿，和你一样爱看书，特别是那些一般人读不下去的书，她也颇有兴趣。”

我点点头，原来这就是爷爷的孙女，之前就听说在国外养病。馆长爷爷继续说：“对了，她也是15岁，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

我对这个并不关心，只是指着自己的眼睛，问：“她的眼睛，看不见吗？”她抬头正对着前方，手指在书本上挪动，这时候好像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她笑了起来。

谈到眼睛的事，馆长爷爷目光黯淡了些许，无奈地说道：“是啊，眼睛看不见，也真是难为她了。”

“是天生的吗？”好像有一股气流从鼻腔往上冒，顿时我的眼眶周围有一点湿润的感觉，连忙被自己的睫毛弹了回去。

“不是，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馆长爷爷又抓了抓头发，似乎很困惑的样子。他从来瞒不住事情，这回好像连自己的孙女怎么失明都搞不清楚。

“我正在想，你们都爱看书，年龄相仿，能不能做朋友呢？结果你就来了，真是很巧。”

“应该......可以吧。”我不敢确定，之前有过多次交友失败的经验，我已经有些抗拒了。但看到这个不能观赏世界的人，我感到背后有一股很强的推力，又或是强烈的引力，使我想要去了解她。

一个盲人，穿着素青色连衣裙的同龄人，她会和我有共同话题吗？

“她也没朋友，只不过......”

“什么？”我的左脚已经迈出去了，又收回来。

“她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我看着馆长爷爷的脸。

他摇了摇头，招手让我过去，并说：“你应该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