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蕴精魂
新弟子入门后,长清让折洸安排的课业修行繁重了一些,玲珑和邹浥也不再像冬天的时候空闲颇多,天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闲逛。
新弟子都很用功,玲珑和邹浥也不敢松懈,紧锣密鼓的一番努力下来,进步不少,除了基本的术法,两人的御风术也都先后熟练掌握了。
近来,邹浥的表现有点不大对头。
大师兄的小徒弟出身高贵,仪态端庄,虽然在一起修行的次数不多,每次见到嫣溪的时候,邹浥都眼也不眨的盯着使劲瞧,像要看进眼睛里再不要拔出来的样子。
看完了人家,再转过来看玲珑,就表现出一副挑剔的模样,啧啧几声,“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人家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你……”
话没说完,就被敲了脑袋,邹浥捂着头哎哟出声的时候,玲珑指着他的塌鼻子,道:“你说我怎么了?姑娘我也是大家出身。”
“你?”邹浥笑得弯下腰去,“开什么玩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嘛,模样倒是一点不输给人,性情举止可与大家闺秀一点边都沾不上,像个野丫头。”
“胳膊肘往外拐,净说外人好话,再不要理你了。”玲珑甩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仪态端庄有什么难的,她也可以做到,只是她一直当邹浥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还要那样装,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谁想邹浥竟拿这个来挑剔她。
邹浥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忙喊她,结果人家头也没回。
折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惹恼人家了吧?姑娘家都小心眼,你怎么能实话实说呢?说的还是言不由衷的话。”
“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不是故意的。”邹浥挠头。
“没事没事,玲珑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一会见了你说两句好话哄哄就没事了,不过以后可别再拿别人和她比了。”
邹浥点点头,应声是。
折沁的眼风朝左上扫了一下,那人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玩这样的小把戏吗,真是看不出来这个公主殿下心眼还挺多。
那天在琼花林,嫣溪走开一段路,觉得好不容易逮住凌渊一回,被他几句话一噎就走,实在是不划算,就想回来再说几句。
谁知道没到跟前就发现他身边有人,折沁师叔就算了,那个小丫头实在是碍眼,一副狐媚样子,眼睛水灵得能勾魂儿。
嫣溪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凌渊拒她千里,却和别的女孩子聊得热乎,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嫣溪刻意的在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注重自己的仪态,玲珑的样貌虽美,绝对不可能比得过她由王室严格教导出的端庄,果然几次就见效了。
今天那个叫邹浥的小子果然拿她们做对比,哼,这下玲珑总该明白她们之间的差别了吧。
但是嫣溪自然想不到,那天她去而复返的事,折沁一清二楚,用这样的小计俩,实在是有失公主风范,也让他对她生了戒心。
如折沁所言,下午练剑的时候,玲珑就对邹浥既往不咎了。见玲珑还如往常一样对他笑,邹浥松了一口气。
长清做了一本剑谱给千雍弟子修习,因其中有一式舒臂挥剑,剑光呈环状延展而出,烁烁如云做的茶盏般炫目,故名云盏剑法。
邹浥虽然遇事时胆小,但是于武功招式的学习上却颇具天赋,一柄长剑舞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一套剑法稍加练习,就能完整的演出来,且无甚差错,就连善使剑的折沁都对他赞赏有加。
后来想到竹隐送邹浥的那把长刀,绝世宝器,空置着未免可惜,折沁就向长清求了一本刀谱,让邹浥自己琢磨。
那本刀谱就是很简单很基本的一套刀法,并不是以窄长刀为参照做的,毕竟那样的刀具十分罕见。折沁给他刀谱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想他看了能熟悉刀这种武器的用法,毕竟不像长剑,双向开刃。
一个月后,邹浥让折沁和玲珑到后山八角亭边看他演示刀法。
折沁想到折沅师兄除了长枪,也会使刀,便一并喊上他,准备到时候能指点邹浥一二。
折沅见到那把暗淡无光的长刀时,眼睛一亮,问:“此刀可是玄墨?”
“咦,正是玄墨,师兄居然也识得此刀?”邹浥诧异道。
“实物是第一次见,但我之前在一本书里看过记载。”折沅道:“书中曰此刀大凶,怎么会在你手里?”
“此刀是上山前,一位老前辈说我和这把刀有缘,赠送给我的。”邹浥有些不好意思,闯了祸还接受人家的礼物,真是惭愧得很。
折沅接过刀,观刀身墨黑一片,拔出鞘来,发现连刀刃都是黑色的。在耀目的阳光下,竟也无一丝反光,隐隐能察觉到刀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不由啧啧赞道:“好刀!使刀法出来看看。”
邹浥接过刀,起身走下亭子,拔出刀来,手臂平举,执刀指向前方。下一刻,身动刀移,招式一起,那把无光的刀竟像刹那间注入了生命力,在艳阳下,闪现出了一种不甚明显的暗红之色。
长刀挥动之间,破风之声乍起,烈烈作响,不绝于耳,旁边的树枝树叶被刀刃带出的戾气所摧,纷纷落下。
那本刀法,折沁看过,他虽然不用刀,但是刀剑相通之处甚多,看完之后也记得很清楚。而折沅除了长枪,刀器也极为擅长,那本基本的刀法他也曾读过。
可是眼下,邹浥使出的刀法除了起手式,越往后越迥异于书中所写。
玲珑不懂刀法,剑法也是刚开始学,这些招式之精妙,她自然是不懂,只觉得邹浥舞得很好看。
而在折沅折沁看来,就远不止好看这一点了,而是让人无比震惊。那些招式浑若天成,每个招式之间又含着几种变数,远不是那本基础的刀法书籍所能融汇变通出来的。
如果不是折沁亲自带邹浥回来,看着他从基本功一点点练起,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眼前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精妙绝伦的人会是那个少年邹浥。
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难道竟是天才不成?
一套刀法演完,邹浥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点点亮光。玲珑惊讶地发现,那个眉目清秀,鼻梁却略塌的少年浑身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与平日里低调到不起眼的邹浥简直判若两人。
邹浥收敛身形,收刀入鞘,返回亭中,本来想听听师兄们的见解指点,结果却发现他们都用一种震惊的表情看着他。
登时觉得心里没了底气,邹浥抿抿嘴,又舔了舔嘴唇,迟疑着问:“师兄,可是有问题?玲珑,你的样子好奇怪。”
玲珑回过神,啊了一声,道:“邹浥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耍刀的功夫这么好啊,是不是从前就学过?不行,你得好好教教我。”
“邹浥你以前学过刀法吗?”折沅问。
“不,不曾学过。”邹浥道,“在此之前,我连刀都没摸过的。”
“那就奇了,你演的这套刀法和我给你的书根本不一样,你是从哪看来的?”折沁问。
玲珑奇怪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迷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邹浥见他们都看着他,顿觉紧张,又开始挠头。
“快别挠头了,说说怎么回事?”玲珑拉下他的手。
“我确实是按照师兄给我的刀谱练习的,不过之前是用剑练的,今天才取出的这把刀。”邹浥道,“不过方才演那套刀法的时候似乎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你说说看。”折沅道。
邹浥歪歪头,斜睨着亭子顶上凸起的一个角,似乎是在极力回忆方才的情形,“起手式之后,感觉不像是我在操纵那把刀,而像是那刀在引领着我。一招一式,皆出得无比流畅自然,就好像我很久之前就把这些招数学会练熟了一般。”
折沁接过刀,拔出来细细看。
他惊讶地发现,这刀和方才不一样了。
明明折沅第一次拔出来看的时候,刀刃墨黑一片,也不能折射出光芒,现在再看,发现刀刃已不是完全的黑色了,而是隐隐透出暗红色,就像是墨色之中掺了血一般。
纵观刀刃处,也现出了冷冽的雪光,就好像刚刚打磨过,磨去了剑刃上沾染的墨色一般。
真是奇了!
折沁忽然想起来这把刀最初的主人,自然不是指竹隐这个收藏者,而是那个传说中骁勇无比的郑国大剑师谷桑。
谷桑一生杀人如麻,戾气缠身,用过的兵器也不能幸免,遍布戾气,虽然都是绝世珍品,却几乎无人敢轻易收为己用。
但是撇开这些不说,谷桑的剑法刀法皆是独步天下,就说是独孤求败也不为过。难道说这把玄墨里蕴藏了谷桑的精魂,引领着邹浥使出自己生前的绝世刀法吗?
当日竹隐赠刀的时候说邹浥和它有缘,并且这个少年抱着玄墨坐了一晚,似乎一点也没有沾染到刀上的戾气,至少看起来并无不妥。难道邹浥竟是这把玄墨自谷桑之后玄墨自己承认的主人吗?
这个想法有些无稽,但是眼下看来,却几乎可以确认是事实了。
“邹浥,你小子捡到宝了。”折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