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忘前尘
“你……”长清淡淡地开口,“不是来拜师的吧?回去吧。”
嫣溪猛然转过头来,看向长清,却愕然发现他的目光并不是在看她,顺着看过去,发现他正看向那个黑色劲装的少年。
那个少年见已暴露,便大方的走出队列,向长清拱手行礼。
“在下奉命而来,还请掌门尊者恕罪。”
长清倒是没有计较,摆摆手,“你走吧。”
少年刚转过身,又听他道:“且慢。”还以为他反悔了,疑惑的掉头,发现长清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
嫣溪看着那人,发现有些眼熟,忽然想到这个人是母亲宫中的一个侍卫,原来一路上是他在暗自保护自己,难怪能这么顺利到达这里。
“你,你,你,还有你。”长清的手一个个点过去,半点不含糊,“与我门派规矩不合,回去吧。”
“我不服!我明明通过了考验到了山门前,凭什么一句不合规矩就打发了我等?”
一个被点到的人立刻不服气的嚷起来,嫣溪一看,却是在悬崖边故意刁难她的那个人。
长清转过身,看也不看那人,长袖一挥,收了障眼法,山门前那道天堑瞬间成了平地。
折洸上前,高声道:“千雍规矩向来如此,即使通过考验,也不表示就能拜入师门。诸位请回吧。”
那人恨恨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其余几人也随着离开,被留下的人心里均沾沾自喜。
嫣溪大睁着杏目,嫣红的小嘴惊得合都合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连她也被拒了?难道她的样貌真的差到入不得眼吗?
长清掌门刚才让那个侍卫等在一旁,竟是让他再护送自己回去!
玲珑他们几个也万分意外,比知道这个姑娘有侍卫护送还意外。不是说师父只看脸吗,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了?这个小姑娘明明长得很美啊!
折沅心里乐得想翻跟斗,面上却一派平静。
折洸看看师弟,再看看嫣溪,终是心里有些不忍,过去道:“姑娘,实在是抱歉了。”
嫣溪的惊愕只过了片刻就转为怒气,伸手拨开折洸,快步走到折沅面前:“你!定是世子你搞得鬼对不对?”
“世子?”折沅一脸的无辜,“姑娘认错人了吧,这里哪来的世子?我好像从不曾见过姑娘,又哪来的搞鬼一说?”
“咳咳!放肆!”长清的声音清冷又庄严。
嫣溪恨恨地瞪折沅一眼,压下火气,走过去,跪在长清面前:“恳请尊者收下嫣溪吧。嫣溪一路长途跋涉,历经艰辛,拜师的诚心天地可鉴啊!”
“姑娘你……”折洸张口想劝,想了想还是闭了口。
嫣溪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又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怯,强自忍下,忽然想起母亲临行前曾交给她一封信,马上从怀里摸出来,双手呈上。
“尊者,家母有一封信,交代嫣溪亲自交到尊者手上。”
“嗯?”长清看见那信封上有个纹章,看着很眼熟,略停了下,便接了过来。
折沅见师父看信的时候表情严肃,心里顿时有些打鼓。
“好,你可以留下来。折洸,她从今日起,入你门下。”长清说完径直走了,留下一脸惊讶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师父!”
折沅最先反应过来,见长清已经进了山门,马上追上去,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直追到千安殿,折沅才看见长清端坐在高台上,闲闲地喝茶。
见四下无人,折沅也顾不得对师父失礼,愤愤道:“师父怎能言而无信?”
“唉!我也舍不得你的酒,可也是无可奈何。”长清浮现一丝惋惜的表情。
“天下居然还有让师父无可奈何的事吗?我才不信,你定是看她那张脸长得好反悔了。”折沅质疑。
“当然有,比如我就酿不出桃花酿。”长清挑眉。
“好,酒我照样给你,你告诉弟子缘由,让我死个明白。”
长清喝完杯子茶水,又倒上,还给折沅倒了一杯,招呼他过来坐。
“此事说来话长……”
“那酒话长了就没了,师父还是简单点说。”折沅翻个白眼。
“好好好。”长清这会也没有一点为师的样子,给他徐徐讲来。
长清年少时喜四处游历,一次行到陈国时,遇到歹人行窃,丢失了身上所有的财物,时值寒冬,十几岁的少年形容狼狈在街上徘徊时,遇到一位贵人,施了恩惠给他。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施予援手的贵人出手阔绰,足够他继续下面的行程,长清询问了恩人的名讳住址,以便日后报恩。
后来他曾登门拜访,那位贵人却婉拒了他的厚礼,长清便许了一个承诺给那人,言无论多少年之后,无论何事,他只要力所能及,定会尽力而为以报。
“师父的意思是……”折沅拧起眉头,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小丫头的母亲就是那人的后代子孙。”他长清说出的话自然是不会失信的,只是两者相较,他觉得折沅的事不如这件重要。
折沅颓然坐下,端起茶水一口饮尽。
“其实呢,我让那姑娘去了你大师兄门下,不在师父这里,你见她的机会还是少些的。以后只要她在的场合,你可以随意回避,为师不责你就是了。”
“罢了,我还是多闭关修行吧。”折沅起身告退。
长清叫住他,不怀好意的笑道:“闭关也得过段日子,华瑶上仙说不定近期会来。”
折沅摇晃了一下,险些倒下,稳住身子后疾步出殿。
桃花惹多了也不是好事啊,长清感慨一句,继续喝自己的茶。
那天嫣溪亲眼看见母亲的一封信创造了奇迹,让自己顺利的进了千雍派,虽然原本以为的师兄变成了师叔,可是从原来万里之遥的距离拉近到现在同在一个门派中,她已经很满足了。
白驹过隙,已至春末,除了正式的入门仪式,和几次师祖授课时,嫣溪发现自己平日里竟然连一次接近凌渊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就算他刻意避开自己,也不见的能避得如此巧妙吧。她曾旁敲侧击的向自己的师父打听凌渊的情况,却没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折洸性子一向和善,却不迟钝,他知道师弟一直在回避见嫣溪,肯定是有苦衷,不然美人有意,他早就主动寻来了。
折沅这阵子过得日日小心,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其余的时间都躲到不会被嫣溪找到的地方,倒也稳稳妥妥的躲开了她一阵子。
百密终有一疏,终于有一日,还是被堵了一次。
那天他在琼花林里倚着一棵树,正喝酒喝得惬意到难以自持。他嗜酒如命,尤其是美酒,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对酒的品质越来越挑剔,酒量却未增多少。一坛子酒灌下去大半,眼前的景色已开始现出朦胧之相。
折沅凤目微微眯起,远远的看见一窈窕身影分花拂柳而来,感觉甚为美好。片刻后,美人行至近前,待他看清那张面容,酒登时就醒了大半,是嫣溪!
不过他向来洒脱豁达,眼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起身离去又有失风度,于是干脆就继续坐着没起来。
嫣溪上下打量他一下,道:“世子好生逍遥。”
折沅席地而坐,歪头靠着树干,嘴角弯起一道弧度,凤目半闭,阳光从花叶间漏下来,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两抹暗影,摄人心魄的风流之姿让嫣溪看得移不开眼去,竟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阵风吹过,满树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莹白雪色,与折沅的白色衣袍融为一体,再喝了一口酒,悠闲自在的开口:“嫣溪公主言辞有误,千雍哪来的世子。”竟是未曾正眼看她一眼。
嫣溪身子微微一颤,他既然弃了自己的世子身份,那定下的婚约自然也早已不作数了吧。
“你可知,可知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不甘地开口,却带着乞求,“你为何不能好好看我一眼?”
“郑世子凌渊早已不存于世,前尘旧事,公主还是忘掉的好。”折沅道:“公主尊贵之体,其实无须在此忍耐苦修,不如早早离去。”
嫣溪的手在袖中紧紧握拳,心下苦涩,冷声道:“你是觉得我不自量力,妄图去谋一份无望的情,可是不试试,又怎知没有一丝希望呢。”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半途而废,你的心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要试试用我的心去捂化它。”
嫣溪说完就走,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那背影看着格外坚定。
“看够了吧,出来吧。”折沅悠悠道。
折沁拉着玲珑从一丛茂密的花树后走出来,笑道:“哎呀,居然被师兄发觉了。”
折沅嗤笑一声,“你我岂能发觉,是玲珑。”
玲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师兄,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路过。想避开又恐扰了你们,只好躲在那里,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无妨无妨。”折沅摆手道。
“你看,我就说了嘛,师兄大人大量,根本不会介意咱们偷听的。”折沁笑嘻嘻的对玲珑道。
玲珑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她刚解释完,折沁就承认了偷听。
折沅看着玲珑面红耳赤的样子颇为可爱,虽然他是真的不介意,也想逗逗她:“玲珑居然对师兄撒谎,跟着折沁果然学不了好,以后还是多跟着我比较好。”
“师兄对不起,玲珑错了。”玲珑诚恳的道歉。
“不能怪你,只能怪折沁。来,罚你陪我喝酒。”折沅递过酒坛子,折沁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喝了一口,赞“好酒”。
“那公主殿下端庄美丽,师兄为何要拒了美人?”折沁问。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红尘纷扰,何必再自寻烦恼。”折沅道:“陈国最受宠的公主居然肯放出来修行,也是奇了。”
“收徒那日,我见她身边有暗卫,应该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玲珑抿抿唇,“不过公主殿下为师兄做到这地步,也是情深意切了。”
“可惜一片痴心付流水。”折沁睨了师兄一眼,感叹一句。
折沅苦笑一下,怅然道:“我若不来千雍修行,到现在早已是一把年纪,儿孙成群了。当年定亲事的陈后已是太后了,没有女儿居然打孙女的主意,也实在是有些过了。”
“谁让师兄你风采出众,让人一见难忘呢?看那公主的样子,不会轻易放弃的,师兄你保重吧。”折沁和玲珑满眼同情的看着他。
折沅不语,只接过酒坛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