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忆往昔
折沅一路奔回自己的屋子,把门关好,一口冰冷的茶水灌下去,把惊吓稍稍压下去了些。这个嫣溪公主还真是锲而不舍,居然能追到这里来,还真是让他惊讶加惊吓。
说起这个嫣溪公主,还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他那时候还不叫折沅这个名字,而是唤做凌渊。
凌渊十六岁上的时候被郑王下旨到千雍修行三年,当时只说是为了磨砺性子。因他一向懒散随性,郑王想想觉得说不定他修行几年能好一些,就修了一封书信,遣人护送他上千雍拜师。郑王当然想不到他的嫡长子上山几年,后来竟是生了放弃世子之位的心思。
雍地三个诸侯国同属雍天子治下,其中西南方的郑国与东部的陈国是地域最广,国势最盛的两个,卫国位于西北,东临陈,南接郑,国力与疆土皆逊于两国。雍天子一向主张以太平治世,故各国间尽管只是表面上互相交好,却也不曾有过大的纷争,几百年间也未起过战事。而郑国与陈国却是实质上世代交好的,还时有公主公子联姻。
凌渊十三岁上时,一次偶然见到当时来访的陈王后,颇合她意,竟当下就和郑王定了个婚约,因为当时唯一的陈公主已经订了亲事,便定了下一位公主嫁给凌渊。郑王觉得对两国邦交方面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立刻一口应下。
谁知道那一代的陈王于子嗣绵延问题上,虽十分地顺遂,后宫的妃嫔们个个争气,儿子生了七八个,可后宫只有一位美人生了一个公主,其余人竟再没有生出公主来。
凌渊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样貌已经生得十分出色,尤其一双凤目,极肖其母郑王后。他上千雍拜师修行的时候,自然也是没有被挑剔相貌,很顺利的就入了门。郑王后系出名门,还在闺阁的时候就因丽色而闻名于郑国都城瀛城,后被立为太子妃,除了凌渊,膝下还有一子名唤凌夙,样貌上却是随了陈王。
入门后,长清给凌渊改名为折沅,他初涉修行之道便沉迷其中,原本定下的三年之期被他置之脑后,十年后郑王传信召他,他居然以闭关为由推脱,搞得郑王颇为恼火,又不能亲自去捉他回来。从那次开始,折沅就时常闭关修行,每每郑王要下旨召回的时候,他就是在闭关。时候长了,次数多了,郑王也被磨得不急不躁了,想着等陈国有了公主,名正言顺召他回来成亲,他总不能再拒了。
再说陈国那边,一直到陈王薨逝也没有再添一位公主,陈王后成了太后,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郑王,对不住凌渊,主要还是觉得那么出色的男子不能当自己的女婿,实在是亏得慌。新王继位后,陈太后一开始觉得年深日久,凌渊定然已经另娶,后来得知凌渊竟然上了千雍修仙去了,并且过了这许多年,不光没有另娶,样貌居然更加韵致,她马上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孙女身上。
当时的嫣溪公主刚满八岁,样貌娇俏,性情虽然蛮横了一些,不过也是所有公主都有的毛病,并不是大问题。
陈太后还没有来得及和公主提起这桩事的时候,郑国传来噩耗,郑王薨了。
陈太后心思细密,想着自己口述,公主不一定能理解得到凌渊的好,便偷偷让前去吊唁的使臣带上了乔装的公主,让她自己亲眼去看。
郑国上下等着嫡长子凌渊归来继承大统,不料等来的世子却执意要放弃尊贵的身份,让自己的弟弟凌夙继位。在郑王灵前,凌渊洋洋洒洒一篇长论,前篇倾诉自己的悲痛之情,言之深情之切,令闻者掉泪,后篇则论述自己的心境已经改变,与王位不合,继承大统会影响到郑国的发展。难得郑国的辅佐大臣居然也被他说服了,转而扶持公子夙上位。
虽然经历了变故,但是陈太后的目的却圆满的达到了,嫣溪公主被凌渊的气度折服,在返程的路上就开始犯相思。
但是陈太后得知凌渊放弃了王位后,反倒是有些后悔,奈何公主已经心有所属,后来再优秀的人也入不了她的眼了,陈太后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公主四处打听凌渊的一切,还派人历险往山上送信,一封没有回应就再发一封,一个月一封的,居然坚持了八年之久。当得知千雍每十年收徒一次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要去。
嫣溪公主的生母,荔妃知晓女儿的心思,她一贯最了解女儿的性子,知道劝阻也不会有效果,与其让她毫无准备偷着跑掉,不如给她多讲讲千雍派的情况来得重要。
于是十六岁的嫣溪公主在母亲的帮助下,避开王宫的守卫,成功脱身,在暗卫的护送下,顺利到了千雍山。
早在嫣溪开始送信的时候,折沅就让人打听了她的情况,还看到了一张她的画像。画上的人儿倒是赏心悦目,不过死缠烂打的追求方式实在是让他头疼不已,再加上他一向对王室的公主那傲娇的秉性敬谢不敏,所以那些来信自然是看都不看就扔进了火盆。陈郑两国世代交好,若是为这个伤了和气,实在是不值当,所以他只能冷处理,期望这个小丫头能自己放弃。
本来从年节前几个月来信就中断了,他以为嫣溪终于想开了,谁曾想这个公主这么的百折不挠,居然亲自追到了山门口。
从看见那个红衣身影的瞬间,折沅的头就大了,可是躲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万一她通过考验,进了千雍,那可比那些信要难收拾得多了。
他风流一世,美人投怀送抱自然是一大享受,可是像这样粘上就黏糊一辈子的桃花运可实在是噩梦,再想想她的公主病,折沅立刻就想闭关去了。
可是再一想,闭关又不能闭一辈子,总还得出来啊,釜底抽薪的方法自然是让她拜不了师才是最好的,想到这,折沅立刻冲出屋子,直奔千安殿找师父去了。
长清正悠闲的煮茶,见折沅进来,便问道:“拜师的人都到齐了?今天通过考验的人样貌如何啊?”
折沅沉吟一下,恭敬地行礼,道:“拜师的人还在陆续到来,弟子来,是想和师父禀一个事情。”
见长清抬头看他,折沅便详详细细的把嫣溪的事情讲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长清捋捋长须,“可是规矩不能破,若通过考验,就不能拒之门外啊。”
折沅暗暗咬牙,心道每次通过考验的人还不是要被你赶走一大半,谁不知道你挑剔啊,借口样貌不满意轻轻松松就可以推掉她了嘛,嘴上却道:“这个嫣溪公主个性古怪,娇蛮任性,若进了山门,必然会扰人清修,还请师父三思。”
“嗯,这样说也有道理。”长清放下茶盏起身,慢悠悠踱到折沅旁边,忽然凑近他的耳边,低低道:“两坛子桃花酿,如何?”
折沅惊得往后一跳,险些叫起来,四下看看,压着声音:“师父居然知道?”
长清鼻子里哼一声,低声道:“什么事能瞒过我?若不是我馋那个酒,早就让你师母重重的罚你了。”
这个师父实在是不可理喻,乘人之危不说,还又偏心了,明明是折沁偷的花,却单单只想着罚他,天理何在?当然这样的话只能想想,说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
“成交!”折沅咬牙道。
长清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笑,朗声道:“爽快!为师就陪你走这一遭。”
山门前,自嫣溪之后,后续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了一些,也有望而却步下山者,或者行至半途摔落的,自然都是被淘汰掉的,最后到达山门前的人一共十个。
折洸见人都过来了,就正正面色,对少女道:“还请姑娘稍候,折沅师弟有事离开,很快就会过来了。”
“原来他在这里叫折沅啊。我会等他来的。”嫣溪想到一会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喜不自胜地道。
长清和折沅出山门的时候,看见一排十个人立在门前,有男有女,都是十几岁花一般的年纪,顿时满心的舒畅之感,面上却无表情。
其中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格外让人注意一些,她的目光直视着长清身后,满脸的喜悦,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虽然嫣溪当年只是远远的见过凌渊一次,但是那样的气度、谈吐、容貌都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底。过了八年,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那般的容华摄人。一身月白的衣袍,长身玉立,五官明晰,眉头微蹙,凤目含情,让嫣溪禁不住地就想沉浸在那样的眸光里。
折沅的视线躲开她,只盯着旁边看,却看见折洸身后那三个小鬼头神色各异的表情,料想他们定然已经知道了什么,尴尬感顿生。
长清走到那些人前一丈处,目光轻扫,面色肃穆,所有人都心头一凛,下意识里就想垂头避开那道目光。
“抬起头来。”庄重清朗的声音响在耳侧,所有人赶紧都抬头,又不能直视长清掌门,只得看向正前方。
长清举步走来,从队伍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其间每看过一人或点头或摇头,走到其中一个着黑色劲装的少年面前时,略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到末尾处,停下来,面前的最后一个人正是嫣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