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醉仙居内
夜深了。
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里还灯火辉煌,虽说本朝实行夜禁,但这醉仙居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巡夜的人不敢多为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醉仙居二楼的雅间里。满桌的美味珍馐罗列,在暗夜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桌子四周的人却无心于此。
桌子一端,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老僧入定般端坐,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暗紫色的表皮布满斑点,色泽暗沉,表皮光亮,上等的满天星核桃,因为经常被把玩而线条和色泽都柔和了许多,更是难得。仅这两个核桃,价格已是不菲。
他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雨过天青色绸衫的富家公子,眉目间隐含不耐。
二人对面,却是一位白衣的公子,青丝仅以一根白带束在脑后,手持一柄玉骨折扇,微笑着看向对面的二人?——或者说,对面的老头——气定神闲,端的是神韵风流。
空气静谧,无人说话。敌不动,我不动。谈判桌上,谁先开口,谁就是把自己的牌先露了出来。
许是这沉默太过磨人,雨过天青色绸衫的公子忍不住开口欲言。
老头子本是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凌厉地看向那公子,雨过天青色绸衫的公子讪讪地住了嘴。
白衣公子面上仍是笑着,却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动作之细微,几不可见。他悄悄给身后黑衣的家奴递了个眼色,家奴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而后看了一眼对面人的奴仆一眼。
只见对面一个青衣小厮猫腰走出,在雨过天青色绸衫的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男子皱了皱眉,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坐立不安,咬咬牙站起身,对老头子一拜,“爷爷,孙儿还有些事情,您看……”
老头子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白衣公子开口,“许小姐。”
那白衣人点头笑着,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语。
老头子开口,“那宅子,许小姐多少银子肯出手?”这老头子姓王,京城里的大老板,年轻时也是圈里有名的铁腕,如今老了,退出江湖,这次为了孙子的婚宅,才又重回圈里。
他孙子,就是那着雨过天青色绸衫的年轻公子。他看上了许家的一处宅子,许家不肯卖,这才请了爷爷出山。
“那宅子,是家父留下的,惊鸿只怕辜负父亲的关爱啊!”许惊鸿笑得诚恳,她一身男子装扮,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王老太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自然知道什么父亲留下的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看一旁孙儿不住以眼色催促,王老太爷皱眉,只得冲许惊鸿笑道,“许老爷留下的宅子,自是好宅子,只是这劣孙看上了,我老头子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讨要了,许小姐开个价吧。”
许惊鸿拱手道,“这宅子被王老爷子您看中是它的造化,只是……”
王老太爷抬手打断她的套话,“许小姐就别和我打太极了,这个数,成不成?”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许惊鸿连连摆手,“王老太爷客套了,您看上的宅子,晚辈本该双手奉上,只是这宅子不一样,要不这样,您再在我名下挑一栋,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这栋宅子,还是算了吧。成吗?”
王少爷着急地低声在王老太爷耳边说,“爷爷,不成,兰兰就喜欢那一栋。”
王老太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蠢材!越是表现得喜欢就越是不利。虽是如此,还是要忍着不悦给他讲价,谁让他是他的宝贝孙子?
无奸不商,王老太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巧取不成,便想豪夺,老眼一眯,“许小姐说的什么话,我王某人虽说混得不怎样,也断不是这种人,只是,当朝京都府府伊与小老儿有几分情义,若是他跺一跺脚,也是能让京城的地面动上几动的。”
许惊鸿细长的眉毛一挑,女子的秀气与男子的英气糅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哦?这是要先礼后兵了?纸扇轻摇,“多谢王老太爷提醒,惊鸿省得了,京都府府伊跺脚之际,定会记得把御赐皇商的牌匾送至外公礼部万大人处,想来外公那里的屋子会结实些。”
这话听起来像个玩笑,却包含了两个关键:御赐皇商的牌匾,身在礼部的外公。说起来,礼部不是什么肥差,这个部门主要负责祭天皇族婚典等典礼,但这个部门有一个好处,他离皇帝近。所以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豪夺,失败。
王老太爷只有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这一招了。
王老太爷伸出五根指头,“再加这个数,许小姐,不能再多了。”老脸上一派郁闷,偏偏发不得火,活似吞了苍蝇。
许惊鸿心底一思量,这栋宅子,卖是一定要卖的,说是自己父亲留下的,其实说到底,她的什么不是父亲留下来的?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抬高价格罢了。三万五千两,着实不亏。
这般想着,许惊鸿脸上就又笑了起来,“王老太爷客气了,按道理说,您是前辈,看上了晚辈的宅子那是晚辈的福气,晚辈本该双手奉上,只是这宅子是家父所留,贸然送出去只恐伤了家父的心。”
王老爷明白这是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