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不会被……”

“闭嘴！你个蠢猪，这样更容易被师傅发现！”

“说我干嘛？死芋头！”

“去死！”

于是萧易寒脑袋上挨了一个暴栗，二人猫身躲在那根茎两个人都抱不住的桃花树下，神情鬼祟。

“你要看江宫主练剑，为什么拉上我！”萧易寒揉揉脑袋，极不甘心的回了一句，声音却是极小，微不可查。

“你不也要来看么！”公羊妤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什么时候……”萧易寒不知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蓦地见公羊妤眼睛半眯，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

“我当然也想要过来看的！”他慌忙改口，脸上生了一堆谄媚的笑。

“这还差不多。”公羊妤满意的一撅嘴。

她自然要拉上萧易寒，她的算盘可得意的很，若是被师傅发现了，也拉上一个垫背的，到时候就说是萧易寒教唆她来的，也免去被师傅惩罚时，萧易寒在一旁哈哈大笑。

而萧易寒真是有苦言不得，这小丫头片子才将将要及笄，武功招式却是厉害的很，身段也灵活，生生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半个月有余，他只想要说一句话，师傅！你快回来吧！我想桃花酒！我想杜康！

上一次，公羊妤强领着自己去久谙殿偷桂花糕，并扬言道：“你若是不同我一起去，我就告诉师傅那盏定窑的瓷瓶是你打破的！”我的小姑奶奶不知道是谁因为扬言说要和我比背诗文输了恼羞成怒一挥手就把你师傅心头所好给打碎了……

还有一次，不知道是谁练功的时候偷懒被你师傅逮个正着，死到临头不忘拖上我……

不过还算你有点良心，昨日从云霁殿偷来的点心，没忘分我大半。

“你是不是暗恋你师傅，连练剑都要偷看……”萧易寒笑嘻嘻的，瞧瞧一旁看得聚精会神的公羊妤，悄声说道。

他本以为公羊妤没有听见，将将要转头回去之时，就觉得脚尖传来火炙一般的疼痛，转头再看公羊妤，也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她脚底碾着的，正是自己的脚！

他发自本能的刚想要叫唤，却被眼尖手快的公羊妤在他出声的前一秒迅速捂住了嘴，并十分“温柔”地告知他：“你要是发出声音然后被师傅发现了的话，我就告诉师傅是你强迫我来的……”

萧易寒只得十分痛苦地不作声音，悄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江漪珠是真的傻还是有意护短，只要每次公羊妤吧事情推在自己身上，江漪珠永远都不会质疑，永远都不会……

这个时节，桃花树的叶像是被人家重涂了颜色一般，郁郁葱葱，绿油油的，长得茂密，这使萧易寒并不能看清江漪珠的每个剑招，只觉得这些招式是他从没见过的，江漪珠英姿飒爽，剑势凛然，下盘稳健，招招快如光影，他并不能看太清楚。

萧易寒碰碰身边的公羊妤，问道：“这是什么剑势？这么神秘，你师父对你那么好都不让你看，也让你沦落到偷看的地步？”

正在兴头上的公羊妤未免有一些不耐烦，斥了一嘴：“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这是广毓《尡华谱》，只有掌门才可窥见，再个，谁说我没看过，只是这一招我没看过罢了。”

《尡华谱》是广毓镇派级的剑谱，上头招招都是极其凛冽的杀招，江湖上曾有传言，“若得尡华谱一卷，抵得半生苦练功。”广毓剑招通常以乐曲名称而命名，也将乐法化入其中，江漪珠今日这套，便是其中的十面埋伏，是江漪珠最善的一招。

“恐怕那些招式也是偷看来的吧。”萧易寒小声嘟囔着。

公羊妤并不言语，只是一只手悄缓绕过他的脖颈，然后，用力一勒！

“哎呦我去你勒我干嘛！”萧易寒猛地被勒紧脖颈，出于本能的嚷了一声，声音虽因为喘不上气而闷着，可这声音之大，却足以让两丈之外的江漪珠发觉。

江漪珠猛的听闻一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心下起疑，负手拿着旋宫，径直向着声源走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是这两个人！

本来心慌的公羊妤一见着江漪珠，便更加心慌起来，索性脸一翻，做出一抹焦急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扔给萧易寒一句：“我说别来偷看师傅练剑，师兄你怎么不听呢！现下好了，惹了师傅生气，你可怎么办！”

萧易寒登时就呆住了，公羊妤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真是不亚于百里调笙！公羊妤笑了，看这烫手山芋你如何接，让你一天天逮着机会就奚落我。

江漪珠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瞥向萧易寒，看得萧易寒一个激灵。

“呃……宫主请听我解释……这……这是个意外……”他磕磕巴巴的，江漪珠那眼神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样，让他刚刚解放的喉咙又被重新死死扼住！

“不必解释。”江漪珠语气平淡，若无其事一般。这句倒是让萧易寒松了口气，却让公羊妤大失所望。

“你师父平日里来也教你剑招了吧，既然师兄也让我代为教导你，那你便执起那剑，与我过上几招。”江漪珠慢调斯理的说，仿佛萧易寒武功已然盖世，于她过招不会有生命危险一般……

这句话倒是把公羊妤和萧易寒吓了一跳，公羊妤确实想给萧易寒点颜色看看，却也没想让他送死去啊，慌忙拦着便道：“师傅，其实这件事情妤儿也有不对的地方，凭萧易寒的实力怎么能和师傅大人比剑，还是算了吧……”萧易寒一看这话头，忙跟着接了一嘴：“是啊是啊……”

江漪珠却不吃这一套，柔软的睫羽垂着，敛去了眸中的喜怒，声线却冷：“我且看你看了如此之久学会了什么，若一丝一厘都没学到，那可真是辜负了这番心思。近来红鬃不吃不喝的，你可要去瞧瞧它？”说至后半句，语气里竟有了几丝笑意与玩味。

萧易寒听至红鬃二字，打了个寒颤，那红鬃马性子极烈，又好像一直看萧易寒不顺眼，近它三尺以内都会被踹出去，他可不想再见那红鬃一次，反正自己是百里调笙的弟子，又是刚刚入门的，江漪珠也会手下留情，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这么一比较起来，答应同江漪珠比剑，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承蒙江宫主赐教。”萧易寒颤巍巍的起身，尽量让声线平稳。却被公羊妤拦下：“你不要命了！真当自己有多高的武功了？”

“妤儿莫拦着他，我自当让着。”江漪珠一手拦下一脸焦急的公羊妤。

“你能接我五招，我便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江漪珠负手而立，语气淡然如月华流水。

萧易寒琢磨着，若先给了江漪珠出招的功夫，他便是一招也接不得，倒不如自己先出招罢了，也算过了一招。

能应付一招是一招……

江漪珠却没想到萧易寒会先过来，这一招竟没反应过来，长剑一抵，一招便过去了。

江漪珠冷冷一笑：“竟是没料到你会如此！”

言语之间身影一闪，萧易寒只觉得剑尖一震，竟险些脱手。江漪珠长剑一挑一撩，萧易寒逆不过她，只得跟着她的剑招走，一时受制于人，被江漪珠逮住了个机会竟不放开。

他只得应着那剑招无暇分身，只闻得江漪珠一声：“这招傲雪红梅，对木师妹甚是有用，对你却是小题大做了。”

木子茗性子是极急的，最喜用刚烈的剑招而以快制胜，不喜拖油带水，而傲雪红梅一招，宁折不弯，不惧霜雪，不论对方招式如何猛烈，我方所持之剑绝不低头，以求求得主动，让对方受制于我，从而制胜，木子茗不够沉稳，总是被江漪珠这招制住。

萧易寒并不想这么被江漪珠耗着，本想要抵开旋宫从而摆脱受制于江漪珠的局势，而江漪珠如何不知道？他刚想要收的剑回去，旋宫便跟着挡他，愣是让他动弹不得。

这么耗下去，别说五招了，就这一招，不知道要到个什么时辰，才能了结。

哪想得江漪珠此时愣是把旋宫一收，傲然笑道：“这第二招，且算你应过了。”

对此公羊妤与萧易寒均汗颜，这算哪门子的过招，分明就是放水好么？明知道江漪珠取萧易寒首级甚至用不上半招，招招放水拖沓，倒是生出了几分玩味。

哪想得第三招，江漪珠来的是不同上一招的异常凛冽，旋宫快如落雨，剑尾的珊瑚珠子串串飞起，簌簌的响，搅的人心乱异常。萧易寒抵挡不来，却不知怎的，江漪珠每每要将旋宫架到萧易寒的脖颈上时，却又收回旋宫，萧易寒本以为那是江漪珠有了人性所以手下留情，却不想江漪珠长剑一劈，萧易寒一个激灵，登时便向一旁躲闪而去，而旋宫又忽而改了方向，横空一截，萧易寒慌忙拿剑一抵，却不想江漪珠出招看似轻灵俊秀，力道却如此之大，他右臂猛地便是一麻，只得死死攥着那剑，使不出任何动作。

“霸王卸甲，实则卸剑，我不过将将半招过去，你便已然用不了剑了，那后半招我也没什么兴致去用，便算你过了三招。”江漪珠长剑指着萧易寒，风姿绰绰。

公羊妤一旁看的目不暇接，心中不免感叹：师傅待萧易寒也真是不一般，平日里我求着都不给看一招，害得我日日来偷看，不过一场比试，便特地甩了两招给他看。

又见江漪珠绕至萧易寒身后，长剑一横一刺，直指他后心而去，萧易寒反手拿剑一挡，那剑竟然生生被旋宫劈出一个口子，他心中大惊，却实则不想这样下去，不然这一招他都接不过去，没被江漪珠刺死，反倒生生被马踢死了，这算什么事……

何不就地取材，将将江漪珠那招十面埋伏，他没看清楚，却也是能依葫芦画瓢的学个三四分出来，也算是一招尡华谱上头的剑招了。

十面埋伏，面面俱到，几乎毫无破绽，江漪珠一愣，便是抵死也没想到萧易寒领悟力竟然这么强，且不说他看没看清，能想着用这一招来接自己的剑招，便已经是灵透，虽然使的并不流畅，甚至还多添了许多不知名的莫名其妙的动作进去，为了补全没看见的部分，大大损害了这招的厉害之处，不过也有个三五分样子出来，隐约可辨。

可是萧易寒竟忘了，尡华谱上头的剑法，学起来定要有十足的基础与内力，江漪珠不让公羊妤学此谱，便是因为她内力不足的原因，而他贸贸然使了这十面埋伏，也只是照葫芦画瓢的做几个动作，一碰上江漪珠的浑厚如涛涛江河的内力，已然是弱下阵来。

这时江漪珠剑锋偏转，旋宫霎时如灵蛇一般过了萧易寒生硬的剑法，直取他面门，还好萧易寒反应忒快，又拿佩剑抵了一招，刚松了口气，觉着这招颇轻，却不想此乃虚招罢了，他接那一招本就乱了阵脚，此时旋宫一个回转，剑尾那串珊瑚珠子个个雨点似得向他左臂三处穴位打来，珊瑚坚硬，本如石块，这么一串串又像是抽鞭子一般，而那三处穴位正被打的酸痛酸痛，好不生疼！

“这招耍的还算漂亮，曲池与手三里，治你上肢瘫痪的病症，我可还算用心良苦。”江漪珠霎时又出现在两丈之外，负剑笑傲。

萧易寒被奚落一通，心下未免不痛快，道：“还有一招，宫主请不吝赐教。”?

萧易寒本以为江漪珠这一招会出自尡华谱，却不想他接了第一个动作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高深的剑招，竟是白虹贯日！?

白虹贯日招招快如光影，被江漪珠使起来更是厉害非常，萧易寒哪里接的过来，不过顷刻之间，已然被割破了两处衣料，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竟一点皮肉都没伤到。

江漪珠执剑向他，越打越不出气，她本是随意想到这一招，却不料回忆到当日广毓大会之时，他那一招使得有多么不要命，而那般不要命，却都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将来要承百里调笙的护法之位，这桩事情，不管怎样都要黄！

江漪珠一个猛招过去，萧易寒那剑已然成了千百片锃亮的铁片，再无还击之力！

江漪珠“唰”的一声收旋宫入鞘，一句没说，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