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凶刀墨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看向邹浥时,他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这次是犯了个弥天的大错,纵然是死也不足以弥补了。
玲珑看向竹隐,目光中带着不安。
竹隐对她微微颌首,然后走过去,向邹浥伸出一只手,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子,起来!”竹隐拉起邹浥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又俯身捡起那把刀。
竹隐把刀举起,铮然间刀已出鞘,朦胧的月光下,刀刃漆黑一片,无一丝光线折射,似乎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一般。
“此刀名为玄墨,乃郑国大剑师谷桑所铸,绝世神兵,当年我花费十万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收入囊中。”竹隐把刀收回鞘中,转头看折沁,“此刀虽不如你的神器观沧,却也是举世闻名的宝物。”
折沁虽是第一次见到,但之前却听说过玄墨刀的。郑国有一侠客名谷桑,技艺超群,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尤其善使剑,人称大剑师。谷桑虽武艺盖世却一身戾气,杀孽深重,他用过的所有武器都沾染厚重的血气,会带来灾祸,一般人都不敢收藏。这把刀是谷桑身死前用的最后一把武器,据说当时他被五大派合力追杀,最后追至郑国与卫国的交界处犀雀山,直斗了三天三夜,山上的土地也尽被鲜血染红,谷桑终因力竭坠落万丈高崖而亡,只留下一把满是血痕的玄墨刀。
谷桑死得惨烈,玄墨刀染上了主人的戾气,刀刃无光却锋利无比,可于一丈外杀人于无形,被人称为凶刀。
此刀失去踪迹已久,却没想到竟被收在了不妄山庄。
竹隐把刀塞给邹浥,道:“这刀归你了。”
邹浥愣怔了下,忙道:“晚辈犯下滔天大错,毁了前辈的一世所藏,实在该死,又怎么能收下这把宝刀呢?”
竹隐仰天长笑,道:“我竹某人一生痴迷于收藏珍品宝器,收获颇丰却被这些身外物其所累,家破人亡,如今毁在你手里,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彻底了断了。”
顿了下,又道:“以往谷桑的兵器被人收藏,主人往往都会被迷了心智,犯下杀孽之罪。虽知晓内情,我却还是对这把刀舍不下,所以设了个自毁的机关在那个台子上,一旦被其迷惑想带它离开地下,就会启动机关,将它永封地下。此物虽是凶刀,却是有灵性的,我之所以要送你,也不是存了害你之心,而是因为我看你拿它在手却没有被戾气所侵扰,可见它是选择了你为主,所以你就不要推却了。”
“这……”邹浥拿着玄墨,想拒绝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眉头拧在一起,一脸的为难。
“竹庄主胸襟宽广,既然不怪罪于你,你也该成人之美,不要再拒了人家的好意。”玲珑劝道。
“如此,邹浥就谢过竹老前辈了。”邹浥拱手长揖至地,竹隐笑着虚扶起他。
“还有此物,玲珑未知会庄主而自行取来观赏,也是该向您谢罪才是。”玲珑手中握着那只凤簪,交给竹隐。
竹隐接过来,叹道:“此簪和那件雪裳都是九尾狐仙白苏之物,据说其中蕴含了她的灵识,你拿此物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异样吗?”
玲珑摇摇头,道:“我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美极,倒是邹浥有些不大对劲。”
众人看向邹浥,他的脸腾一下就烧得通红,窘得又开始挠头,惹得众人发笑。
竹隐笑道:“看样子只是有些许影响,但是没有大问题。九尾狐善媚术,白苏的衣饰蕴含了她的灵识,会让人生出绮念。就算这小子举止唐突也非他本意,玲珑姑娘不要太过在意才好啊。”
“那倒不会,我们相识已久,我很了解邹浥,他虽然胆子小了点,为人却还算正派。”玲珑说着话瞥了邹浥一眼,见他脸色没消退反倒越发红了,也忍不住笑。
“相见即有缘,小丫头很合我老人家的心意,让我想起我女儿小时候,这支发簪就送与你了,希望你不要拒绝老人家啊。”
玲珑看竹隐目光中隐约有悲切之意,心下不忍,便接过凤簪:“玲珑谢过前辈。”
“竹庄主胸怀恢宏大度,游目骋怀,在下钦佩。”折沁拱手道。
“哪里哪里,老朽行将就木,被人困了这许多时日才幡然醒悟,实在是惭愧,哪里当得起此等赞誉。”竹隐摇头。
“前辈自然当得起。”折洸也上前道,“此等胸怀是我等望尘莫及的,只怕世间能至前辈这样境界的人也屈指可数。”
“沁哥哥,这两位是?”玲珑忽然想起来,还没问这个事。
折沁拉过邹浥来,道:“来,见过折洸大师兄和沐月师姐。”
邹浥和玲珑忙上前行礼,折洸和沐月也还礼。
沐月眨眨眼,问:“折沁师兄,这位小哥我知道是师父让你带回来的师弟,可这位小美人又是哪位呢?”
折沁用手揽着玲珑的肩道:“这是我在途中收的妹妹,如果师父不愿收她,我就收她做徒弟。”
折洸听了只是有些意外,倒没什么大的表现,沐月却反应强烈,眼睛睁得大大的,高声道:“啊?!这么容易啊,当年我可是求了你好久,你都不愿意收我当徒弟的啊,连师尊都劝不动你收徒,你现在居然想开了要收徒了?!”
折沁笑道:“不收徒是因为机缘未到,现在这不是有缘了嘛。”
“这托词实在是太过敷衍,我才不要信你。”沐月恼得直跺脚,“你定然是嫌弃我生得没有这个小姑娘好看。”
“怎么会呢,师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再说沐月生得花容月貌,他怎么会嫌弃你?”折洸也帮着劝,沐月听他夸自己,面上才露了笑意。当下上前拉过玲珑道:“我不是针对你哦,我只是气不过他的做法罢了。我叫沐月,你呢?”
“玲珑。”
“好名字,真好听。以后上了山,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事就找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沐月眼睛笑得弯弯的,让玲珑心里顿生好感,刚才看她的表现还以为会怨恨自己,没想到这个姑娘倒是个爽利的性子。
“山庄已毁,竹前辈接下来如何打算?”折沁问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老朽名下还有几处宅院可去。”竹隐拱手道:“多谢各位对老朽的救助之恩,日后有需要,尽可来找我。”
“前辈客气了,晚辈没有尽到力,还惹了祸,前辈不予责备,晚辈已深感于心了。”折沁拱手,“只盼来日能有机会弥补一二。”
“诸位无须挂怀,老朽就此别过,咱们有缘来日定会相见,告辞。”
竹隐言毕即转身向山下走去,折沁等人在山上目送至看不见他的身影后,也举步从另一个方向下山。
夜已过半,几人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处,生起一堆火,聚拢在一起等待天亮。
沐月靠着折洸的肩膀睡着了,他细心的加了几根柴,把火烧得旺了一些,把自己的外袍给她搭在身上。
邹浥抱着玄墨刀缩在火堆旁的阴影里,脑袋低垂着,周围凝着一团低沉阴郁的气氛,给人一种勿近勿语的感觉,所以也没有人去和他搭话。
明天就要到此行的目的地了,玲珑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虽然劳心费神了一天,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火苗,火光映在双眸中的影子上下跳跃,倒如她的心情一般地不安。
折沁在四周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才返回火堆旁。看见大师兄正闭目养神,沐月睡得正香,邹浥低着头半天不动也像是睡着了,只有玲珑一个人守着火堆发愣。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玲珑正出神,被他一拍浑身激灵一下,抬头看见是折沁,神情才缓了下来。
折沁在玲珑身边坐下来,问:“玲珑想什么呢?”
玲珑脸微微发红,低声道:“没什么。沁哥哥,长清掌门是不是很严厉?”
折沁了然地笑,道:“师尊他其实很平易近人的,心怀天下苍生,怜悯世人疾苦,虽然对我们在修行方面很严格要求,平时却都是很温和的。”
“你说掌门他会不会反对你带我回去,不收我呢?”
“应该不会的,玲珑长得这么可爱,他一定会很喜欢的,即使现在不收,明年就是门派收徒的时候了,他一定会收下你的,再说,不是还有沁哥哥在嘛,你不用担心。”折沁拍拍玲珑的头,脸上的笑容让玲珑感到很安心。
“不知玲珑是哪里人氏?”折洸听见他们俩说话,睁开眼,把沐月身上的袍子往上稍微扯了扯,随口问道。
玲珑忙站起身,道:“我家在雍地西南,因遭天灾逃难到的陈国,家中已无亲人了。”
“不需见外,既然折沁师弟收留了你,以后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了。”折洸身上靠着沐月,不好起身,忙伸手示意她快坐下,“玲珑今年几岁了?”
玲珑顿了下,道:“玲珑已满十二了。”
“十二吗,看着倒像是要小一些的样子,也有些太过瘦弱了。”
“折洸大哥是不是也觉得玲珑太矮?”虽然女孩子个子小一点关系不大,还显得娇小可爱,玲珑对自己的身高却还是一直耿耿于怀。
与邹浥定会入师门不同,玲珑对自己能不能拜入千雍心存疑虑,故不能跟着他唤折洸大师兄,所以就叫了声大哥。
对于这个称呼,折洸倒觉得不生份,也觉得这个小丫头挺讨人喜欢,笑道:“千雍山灵水秀,福地洞天,玲珑到了山上之后,定能长得高一些的。”
聊了这些后,玲珑心情好了不少,很快就有困意袭来,坐在火旁抱着两膝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色渐亮,稍稍活动一下关节,发现身上搭了件衣服,转头看见折沁微笑着看她:“醒了。”
玲珑把衣服还给折沁,道:“谢谢沁哥哥。”
“你先披着吧,早晨天凉,刚睡醒容易受寒。”折沁起身走到邹浥身边,轻轻摇摇他。
邹浥睡眼惺忪的抬起头,靠着石壁低头的姿势保持了一晚上,感觉浑身酸痛,稍一动关节就咔咔作响,疼得他哎哟叫出声来。
折沁拉他起来,帮他活动下手臂,道:“走动下就好了。”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玲珑转头看见折洸和沐月踩着落叶和枯枝走来,手里提着两只剥皮处理好的野兔,还在附近取了些水来。折沁忙迎上前接过兔子,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少顷,香味就散发开来。
众人洗漱一番,过了一会,肉也烤好了,折洸用一把匕首切开兔肉分给大家吃。玲珑尝了下,味道鲜香,竟不比那家客栈的食物味道差。
“折沁,等下我带上玲珑,你带邹浥小师弟,御风的话,半天就可回到千雍了。”
“御风?”邹浥叫道,险些把嘴里的肉喷出来,忙用手掩住口,“大师兄你们都会飞啊?太帅了!”
“呵呵,你日后勤奋修行,也可以的。”折洸笑道,“学了御风之术,行路就轻松得多了。”
邹浥看向折沁:“那折沁师兄,咱们为什么要走路呢,你为什么没带我们御风?”
玲珑敲他的脑袋:“猪脑子,带我一个还行,再带上你哪里还能飞得起来!”
“我又不胖,师兄肯定是嫌你太胖才对。”邹浥揉着头,分辨道。
眼见着他们又要掐起来,折沁笑着劝阻,道:“并不是那样的。”
“这次师父安排的事情时间不是太紧,你们上了山后再下来就不太容易,折沁师弟想必是想让你们再好好感受一下山下的生活,毕竟山下的集镇比较热闹,你们乍一上山,短时间内可能会不适应山上的清修生活。”
折沁道:“此番大意了,随身物品丢失,邹衍先生给师父的信也在不妄山庄被烧掉了。”
折洸皱皱眉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回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办了。”
“师兄宽心,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不会过分责怪你的,毕竟你一向得他疼爱。”沐月在一旁安慰道。
“也只能先这样了。”折沁点头道。
饭后收拾妥当,准备启程时,折沁先一步拉过玲珑,对折洸示意下,折洸也了然的微微笑着颌首,携上了邹浥。
沐月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不过没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