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初定，五胡未安；朕王初即位，尚无子息，王公诸亲族尚且无妻。今诸秀女皆容德兼具，事关国本，万望不遗余力，忠心侍奉大月天下。”

李坚站在咸阳殿内望着殿外左侧的的王公内臣和右侧的秀女们，饮下一杯酒，向旁侧一摆。内侍太监宇文大声道：

“御阅，开始——”

“江南织造朱奎之女——朱贝尔；直隶总督黄府瑞之女——黄书；大理寺少卿何章之女——何影；陈国公陈襄之女——陈永琳；户部尚书冯子仁之女——冯兰萍。上前见驾——”

“九门提督尉迟然之女——尉迟芃；兵部侍郎长孙平之女——长孙晨越；骁骑卫朗将那柯之女——那琢玙；大内侍卫拓跋武之女——拓跋荣；抚远将军单高山之女——单美莹。上前见驾——”

桃旎的耳边，是内侍太监的宣号声和一批又一批秀女走上前去的脚步声，她无法想象走过去的喜怒和哀乐，亦不知道每一个鲜活秀女的命运。她只是闭上眼，在倾听。

而左侧，偏离主场的则是名为“监督”的王公内臣们，大多是年轻未婚的少年郎，奉父母之命等待着皇帝的赐婚。

“兵部侍郎长孙平之女——长孙晨越，赐婚羽林军校尉肖雷——”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毫不意外的随着内侍监的步伐前往御前，和他未婚的妻子一起，第一次向皇帝跪拜。从此便宣誓效忠，成为皇室的忠仆。

“想不到盘将军也在，南蛮外胡也位列‘监督’，陛下真是厚爱。”

仪表堂堂，九皇子萧王对旁边的盘雪霁冷笑道。

“我啊，我只是来作陪衬的。想来九殿下应该更受宠爱才是，据说贺兰家的那位长得很有福气呢。”

“呵呵。”

意料之外，萧王一向与盘雪霁不对付，每次也都是针锋相对，这次怎么居然不搭腔了。盘雪霁瘪嘴，只希望这繁琐无聊的仪式早点结束。他可是和金吾卫那帮兄弟吃酒去呢！

咸阳殿前，当桃旎终于站在御前的时候，便愣住了。坐在皇帝右侧身着华服的年幼少女，那是——燕燕？不可能，不可能，她已经回家了才对，她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随后桃旎又安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能和贺兰大小姐重了，燕燕和皇后的样貌为何就不能相似呢。何况仔细一瞧，皇后的容貌带着匈奴人的典型特征，这些都是燕燕所没有的。

而皇帝则想的很直接，这贺兰小姐的容貌当真是——有失仪态，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将此人赐婚自己的兄弟：

“贺兰桃旎，可有何才艺？”

大月王朝对女子的要求很高，琴棋书画舞、歌貌身德绣或多或少都是必备的技能。但意料之外对女子的限制到是不高，改嫁、再嫁、不婚甚至是充当女官都是被允许的。这可能跟大月皇室有一半鲜卑血统相关，朝中贵族也有半数是鲜卑内胡。

“没有。”

桃旎只是实话实说，身为现代特种兵穿越人士，她确实什么也不会。

“这——”

这下，连皇帝都为难了。李坚眼瞧着旁侧年轻的娴太后依旧面不改色的模样，内心深深地悲叹。好歹娴太后也是自己的养母，不说自己的皇位是她帮忙争取的。现在中宫年幼、妃位不全，许多内外臣反对他政策的境况下，若是没有娴太后坐镇后宫，他如何支持的下去？无论如何，这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可这贺兰桃旎也该给他一个台阶下啊！

“呵呵呵，那贺兰小姐会什么呀？”

关键时刻，年幼的皇后赫连氏开了那脆生生的金口。这一点，倒是让李坚有些吃惊。

“臣女略懂诗书。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勉强通读。”

桃旎没有说谎，自己在学校里确实是读了很多书的。

这一次，皇帝又震惊了，但是是正面意义上的。虽说大月王朝不限制女子读书，但是也不会特意鼓励，就连后宫之中也有不识字的妃子。若是四书五经连带二十四史都读过的女子，也就只有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魏文之女，陈国公之妻魏夫人了。

“可能做诗？”

桃旎上前一福：

“请陛下赐题。”

律诗是大月的标准文体之一，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有佳作，就连开国皇帝，李坚的爷爷也有几首传世。

“大月尚月，你就以‘月’为题吧。”

桃旎稍一沉吟，开口道：

“大漠雪白弯刀冷，将军铁骑裘甲寒；闻有南雁惊天叫，一流清月照花来。”

“好。”

虽不能算是上佳，但也文理皆通，不出差错。难得的倒是深闺女子竟心怀边疆战士，冷暖对比之下显出了几分铁汉柔情，实属不易。

“赐婚萧王。”

“镇国公贺兰莲之女——贺兰桃旎，赐婚萧王殿下。”

萧王一言不发，默默走到前面。后面的一些内臣文侍已经在就这诗议论纷纷了，却都可惜她的容貌，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盘雪霁虽是个瑶族武将，却也读过几本诗书，虽不善文采，却也能欣赏：

“只是不知，这样的心志和萧王那种闲散自守做派合得来么。”

桃旎看了一眼萧王，虽说是个奶油小受，但还好。又见他往前一步，以为是忘了携她一起，刚想跟着向前。却听“扑通”一声，萧王径直跪在了地上：

“皇兄恕我不敬，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这下不仅是桃旎，连皇帝也尴尬起来，内心里祈祷萧王千万别当着娴太后的面说她丑，千万别。但还是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开口：

“为何？”

萧王跪地不起道：

“我曾到舅父镇国公家中探望，偶然见到贺兰小姐灵动可爱，其妙曼身姿臣弟至今不能忘。彼时便立誓非她不娶。然而，今日所见却并非当日的贺兰桃旎小姐。因此臣弟不能娶。”

李坚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太后一边又是萧王，两边都代表了各自不同的势力，他谁都不想得罪，也谁都不能得罪：

“贺兰桃旎，你怎么看？”

“赐婚乃陛下恩典，一切还听陛下、太后和皇后的指示。

桃旎也跪了下来，将头低下谁也不看。她知道，萧王这是嫌弃她丑，他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她不知道的，是原来湘夫人竟算计到了这一步。

贺兰府邸，一幅鸳鸯戏水也到了收尾的一针。

她做了什么？不，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让萧王“不小心”遇到了侍奉父母的李株，也只是让他知道，镇国公贺兰家实际是在她的手上。

仅此而已。

“桃儿，你可知道萧王所说的这位贺兰小姐？”

关键时刻，太后张了金口。虽说是皇帝的养母，但实际上娴太后也不过四十多岁，依旧风韵犹存身材纤美。

桃旎听言，心知太后这是给台阶下呢。

她终究不会让皇帝为难，也不会和萧王过不去。而她，贺兰桃旎终究不过是一个死了母亲的孩子。人走茶凉，太后关怀她至如今，桃旎也没什么可抱怨得了。想起前世自己就是个孤女，她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也省得自己更加难看：

“回太后娘娘，萧王所言应是臣女之妹贺兰李株。”

“当真如萧王所言？”

桃旎咬牙：

“当真。妹妹李株，云裳月容。”

“既然如此。皇帝，何不成人之美？”

李坚看着养母的脸，愣了一下，叹息道：

“既然如此，贺兰李株，赐婚萧王。”

桃旎跪在地上，闭了眼睛，她这一生算是完了。

“哎呀，那这位姐姐又该如何呢？她原本有了丈夫，现在又没了。”

这脆生生的声音——

桃旎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笑靥盈盈的尊贵少女。

“哈哈，嫣儿你说如何？”

李坚看着自己这个还未长开的“妻子”忍不住笑了，在他心里，伶俐可人的赫连嫣儿就像是他的妹妹，他愿意一生保护她：

“不如，再给她找一个丈夫吧。陛下，臣妾有丈夫，李株小姐有丈夫，今天的秀女们有丈夫，天下那么多女人都有丈夫。怎么桃旎姐姐就没有丈夫呢？”

坐在凤座上的赫连嫣儿，凤袍的下摆甚至还够不到地，这样一个小人儿却有如此通透的心。贺兰桃旎忍不住深深向她，磕了一个头。

“镇国公女贺兰桃旎，通读诗书，颇有文采，深感将士之心。故，赐婚金吾上将军盘雪霁。”

“陛下，臣不愿娶。”

话音未落，一个红衣马尾的瘦削男子单膝跪在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