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察觉机锋
冷寒听那女兵讲了贺霄说话的内容,呵呵笑了起来。贺霄嘛,她也了解一些,没什么甜言蜜语,说话也很少拐弯抹角,想让他突然间对着韩凌音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漂亮句子,比登天还难。
不过,姑爷每天给将军汇报菜谱到底是什么情况……
冷寒有的没的又问了那女兵一些闲事,然后就让她离开了。女兵前脚刚走,雷振翎后脚就跟了进来。“大人。”
冷寒见到雷振翎,笑着回敬了一下,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子。
这里要讲一下侍从营的体系。十二人为一队,设队长一名。三队为一旗,设旗总。三旗为一局,设百总。三局成一司,谁把总。两司成一部,设千总。三部为一营,设将官。一个旗三十七人,一个营两千七百人。
不过侍从营在各地都设有派出旗,所以留在都城随时待命的实际上只有一千多人,韩凌音能随时指挥的也就这一千多人。她刚刚胜任将官,品级在三品上。虽然算不上大员,但因为是齐王直属,工作性质又特殊,所以在都城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雷振翎是侍从营锦州派出旗的旗总,是侍从营在锦州的负责官员,活动起来职权比较有用。冷寒就不一样了,她是要随时听候调遣的,手里并没有实际的职权,职权大小全凭齐王裁决,任务不同,职权也不同。
只是她的职务在百总上,六品的品级也比雷振翎的七品要高出一级。雷振翎见了她要行礼叫一声大人,冷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能没完没了地端着架子,要立刻还礼。
“大人,有什么不对的吗?”雷振翎见冷寒和自己手下的女兵说了很久,觉得有些奇怪。她很少和锦州旗的士兵交谈。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冷寒笑呵呵地回答,很随意的样子。
“百总大人,将军她……”雷振翎欲言又止。
“将军很好。这段时间你们的辛苦,我会如实禀报给大王的。”
“谢百总。”
“好说,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冷寒把眼光放到四周的景物上,故意不看雷振翎,脸上还挂着日常的笑意。“雷旗总,咱们都是在将军手下当差,将军对咱们好,咱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雷振翎听了脸色变得有些紧张,冷寒的话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在暗示他。“百总明鉴,振翎全靠百总提携。”
“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听的不能听,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贺霄的身份今非昔比,虽然戴罪,可他到底是将军的未婚夫,韩家的女婿,以后的前途就是大王一句话的事,搞不好还是你我的上司。”
雷振翎试探着问道:“百总大人的意思是?”
“雷旗总,知道锦州是你的地盘。可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一点?”冷寒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扫而光,目光如两支利箭一般射进他的心里。韩凌音一手带出来的亲信,不可能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雷振翎终于明白了冷寒的意思。“属下以为,监视贺霄和保护将军并不冲突。”他承认自己对贺霄进行了监视。
“公主来的时候,把都城的侍从第四旗也带来了,他们的任务才是监视,你的任务是防卫。”
冷寒看雷振翎有点不服气,接着说:“这是为你好,你的人蛰伏多年,还不适合马上执行这种保卫性监视的任务。他们的嘴很快,有了新的任务又很兴奋,万一泄露了什么机密,将军有了危险。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冷寒的话让雷振翎担忧起来,“百总教训得是,属下一定注意。”
“刚才那个女兵,雷旗总多多留意。我问她问题的时候,她有点紧张。后来我笑了,她的紧张丝毫没有消退,回答后面问题时反而更加警惕。这不符合常理。”冷寒笑着点了个头,绕过陷入疑惑不安的雷振翎,自己往府外去了。
贺霄自从上次在小巷里见了韩凌音,每天都按照她的要求和她说说话。韩凌音每天要吃三次药,贺霄每次给她喂药之前都要说点什么。最特别的是中午的药之前,他会给她读诗经。
小巷里的韩凌音正练着寒月刀的刀法,突然听到诗经,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安先生那个老学究的脸,吓得她刀谱都掉了。十三太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读诗背书。
这就好比是一个连一元一次方程都解不利索的人,突然在期末试卷上看到一个二次函数。那感觉,真是无法言说的。
可是,渐渐地,她开始接受贺霄读给她的诗经。同一首诗,贺霄会读半个时辰,她也跟着他一起念,念着念着就背了下来。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感觉到自己的变化,韩凌音心里有几分喜悦,是不是读书要开窍了?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贺霄坐在韩凌音的床前,手里的诗经翻了几页。“凌音,今天想听哪首?《氓》还是《七月》?”
小巷里的韩凌音听到贺霄又要给她读诗了,赶紧把刀谱收起来,准备认真聆听。“有没有别的啊,听着就没意思!”她知道贺霄听不到她的话,但她还是说出来。
床前的贺霄微微一笑,“我猜你哪个都不想听,还是换一换。”贺霄说着,又将书翻了一翻。小巷里的韩凌音会心一笑,静静地等着听他选择的诗。
“《击鼓》?就它吧。”
床前的贺霄一遍一遍认真地读,小巷里的韩凌音一遍一遍认真地听。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韩凌音反复想着这四句,脑海里回忆起很多事。
当年随安先生学习的时候,安先生读了这首诗以后破天荒地提前放了学。韩凌音觉得奇怪,悄悄蹲在窗下偷看里面的情况。安先生站在桌前,双手按着桌子,一脸的悲戚。
等安先生走了以后,她走进书房,发现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正是那四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都城,安先生是个放在桌面上的秘密。都知道他是个博学的鸿儒,却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就连消息资料最齐全的侍从营都摸不清他真正的来路。当然了,齐王也不允许他们私自去查。
韩凌音虽然文学不怎么样,数术却算得很好,这也是她得安先生喜爱的地方。
安先生博古通今,天文地理都有涉猎,尤其擅长绘画,对学生因材施教。他不仅自己位列太保,而且画派的单传弟子明城也颇得齐王赞许。说起来,安先生的身世还是个谜呢。
困在这里很久了,韩凌音对都城生起几分思念。如果能从这里出去,她不想再做侍从营的将军了。
五年的内卫侍从生涯,看各派官员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了无趣味。不如去追随父兄,到正规的军队里任职,真正做一个能领兵倾城的将军。到那个时候,她也愿意像这诗里所写“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