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牙，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把我保护的很好。”阿支自豪的说，但随即就有些担忧，“可是你是狼，是要吃小羊的，现在我勉强能养活你，可是如果你长大了呢？”

“阿翁还会不会允许我继续养着你呢？”

苍牙在阿支怀里蹭了蹭，天真可爱的很，一点也不像是人们口中凶猛无情的狼。

傍晚阿支问起这个问题时，她阿翁只是轻轻摸过阿支的眼睛，说了句，“我们阿支开始长大了。”

阿支眨了眨眼睛，只知道阿翁是在夸她，便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傻傻的笑着。

“阿支你可知为何我总要你去背唐诗宋词？”阿翁问。

阿支一听这话，有点着急的问：“阿翁你说过不再要求我背那些的！”

阿翁笑了笑，“阿支不想背就不背，只是你就没想过阿翁为什么要你背那些吗？”

“当然想过啊。”阿支甜甜的一笑，“腹有诗书气自华，阿翁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才气的人。”

“说的不错。”阿翁点点头，“这些年来，我没找人来教你女工，十几岁开始学，应该也不算晚。”

阿支抱了抱自己的膝盖，认真的听阿翁说。

“只是长安城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有心机，琴棋书画这些她们也都是自小开始学的，你自小随我呆在这圣湖旁，也找不下人来教你那些事。”

“阿翁，”阿支摇了摇阿翁的胳膊，眼神明亮，“我不会比那些人差的，我以后会好好读书识字，不会让别人取笑我、欺负我。”

“你这性子也的确不是柔柔弱弱的，这样很好。”阿翁笑道，“只是，正是因为你这样的性子，我才要你天天坐在屋子里背书学习。”

阿翁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将暗，“阿翁希望你乐观坚强，可是不能乍乍呼呼做个疯丫头，你要学会体察人心，要看清人情世故，却不能因为受了些委屈就去做一些违背仁义道德的事情。”

阿支默默想了一会儿，眼珠子却突然瞟到自己的裤子上，这是今天才穿上的新衣服，可是膝盖处却破了个洞。

阿支指了指那个破洞，阿翁便也看到了，阿翁故作严厉的说：“还不快去换衣服，我给你缝一缝。”

阿支很快换好了衣服，拿着破洞的裤子再次爬到了阿翁的床上。

阿支托着腮，看着阿翁移动油灯，戴上了他的老花镜，充满皱纹的手指上下穿针走线，绕来绕去。

“阿翁，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做吧。”

看着阿翁对着灯穿了半天针线，阿支一把抢过针和线，说到。

阿翁取下老花镜，看着阿支娇憨的模样，笑了笑。

阿支手脚麻利的很，很快纫好了线，扬扬得意的从阿翁手里拿过自己的裤子，便开始一针一针的缝了起来。

“小心一点，别让针扎到手，要慢一点……”

阿翁在一旁教着阿支，阿支笑嘻嘻的让针在自己的指尖飞舞，整个房屋里的时间仿佛都慢下来，这时候的时光是那么的温暖和谐。

“阿翁，我今天把我戴了没几天的那块玉送给三白了。”

阿支突然说，她想起阿翁送给她的那块玉，可她却把玉送给了三白。

这时候阿支突然有点后悔，她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随意了，万一那块玉是阿翁的传家宝呢？

她小心的斜眼看了一下阿翁，却没见阿翁脸上有生气的征兆，便放松的吐了口气。

“那块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我手里的，我也记不住了。”阿翁说道，“也不是很重要的物件，送人也就送人了，毕竟……”

毕竟在这个年代，两个人一朝分别，重逢之日恐怕永远都不会来，送块玉作为两人之间的念想，也不枉相识一场。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阿支突然吟诵到，然后朝她阿翁眨了眨眼，问，“三白他会不会也见玉重相忆？”

阿翁一副吃惊的模样，“这些乱七八糟的诗你都从哪儿看的？”

阿支伸出手指向书房的位置，“阿翁的书房里有很多书，我不喜欢背古诗，却喜欢读故事，我在《太平广记》里学到了这首诗。”

阿翁有些哭笑不得，“难怪每次抽查你唐诗宋词你都不过关，原来即使你钻在书房里，也不一定是在背诗词。 ”

“那些干巴巴的诗句我不喜欢嘛。”阿支吐了吐舌头，精灵的模样十分惹人疼爱。

“我们阿支是个聪颖的。”阿翁笑，“只是这男女之事你现在也理解不了，那些故事你看过也就看过了，但是可别效仿里面的人去做一些事。”

“是，阿支记住了。”阿支说完正好把那个洞缝好，她看着自己缝出来的那只丑蜈蚣，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后来阿支学了女工，掌握了人人称赞的手艺，可是她却再不能拥有那样的旧时光，在油灯下，和慈祥的老人一起聊天一起缝补一件衣服，嘻嘻哈哈，分外轻松，无忧无虑。

这一年的冬天很快就到来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雪涌水凝。

葱翠的苍松与洁白的雪交相辉映，林海雪原，十分壮阔。

只是走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之中，阿支依旧是忧心忡忡，她身后不知何时长大了的苍牙也显得情绪十分低落。

阿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族长请来的医生说，阿翁……可能在这个冬天就会离开了。

阿翁是这世上对阿支最好的人，阿支舍不得阿翁。

这些日子阿翁总是断断续续的对阿支说很多很多的话，阿翁说她有爸爸，阿翁说她很快就可以回到家里去了，阿翁说她其实叫做公孙玉沭，阿翁说她本是百年富商公孙家的女儿……

阿支总是抓着阿翁干瘦的手，一边点头应着说着“我知道了”，一边咽下自己的眼泪。

那一天，阿翁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就好了，都能自己坐起来，喊正在做饭的阿支，向阿支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一会儿的功夫，阿支就喂着阿翁吃了一小碗稀粥，阿支不知道这只是日落前的回光返照，她还满心欢喜的以为阿翁就要好起来了。

可是没过晌午，眼看着阿翁就不行了。

阿翁拼命的抓住阿支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脸上的老人斑十分吓人，一字一句慢慢说：“阿支……以后阿翁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支的眼泪不断往外涌，听着阿翁这一番……如同临终遗言的话，心里害怕极了。

“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有爹娘在身边，以后到了公孙家，一定要好孝顺那里的父母，跟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你的亲哥哥也在那里，他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伤心的哭成了一个泪人的阿支狠狠的点着头，哽咽的喊着她的阿翁。

阿翁似是朝她笑了一下，目光便渐渐呆滞……涣散，阿支一下子扑倒老人的身上，一遍一遍的喊道：“阿翁……阿翁……”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应她了。

心顿时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刮着，一阵悲痛袭来，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不在了。

屋子里的火炉明明还生着熊熊烈火散发着光热，可阿支却感觉到一阵寒冷袭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后来阿支如同个木偶一般，看着族长叫人来抬走了阿翁，再后来不知过了几天，族长指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儿，对她说：“这是你哥哥，他来接你回家了。”

阿支恍惚抬头去看那个人，看见那个男孩对自己笑，露出可爱的虎牙，阿支听见他说，“玉沭，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