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封独自出发的消息被其他将军报告给了齐王，将军们不知道墨封具体有什么任务，齐王心里却像明镜一般。他一面指示远在锦州督办事务的成钥准备接应，一面告诉远走行军的韩言烈注意安全。

大军远行在外，烽烟的味道也弥漫在朝堂之上。

出了凉国，不远就是锦州的边界。从这里进入锦州只有一条山间小路，腿脚够快的话，早晨开始走，黄昏就能走出去。已经耽误了几天，乱影可没有心思继续在凉国逗留。

天还没完全亮，她整理好简易的行装再次出发。一直跟随着她的墨封从旁关注着乱影的一举一动，脸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怕她趁自己不留神没了踪影。

晨光熹微，山间的小路上飘散着草木的气息，从严冬里复苏的生命用最为正常不过的方式向他们显示了自己的存在。这些，乱影无暇顾及，她越走越快，好像是想快点从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中逃出去。

墨封跟在后面，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从交手到脱逃，乱影给他的印象是机敏灵活，能言善辩，可是自从遇到赫连昭以后，她就很少再说话了。从他们的交谈中，墨封已经听出了一些矛盾，乱影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

路程走了一半，两人走到了山谷里，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到了最高的南天。“喂，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下午一口气走出去！”

乱影停下脚步，回头发现墨封已经和自己离得有一段距离了。从大清早跑到现在，算算也有将近四个时辰，是该休息一下。

这里景色还不错，四周高低起伏的山已经被萌发的草木披上了一层嫩绿，再不是冬天那个光秃秃的样子。冻结许久的水也早已开化，一汩汩清泉从山上缓缓流下，淌过山谷里的岩石。

它们将从最低的山口流出去，融进小溪小河，一路向东，饱览水乡风土，汇合名河大川，最后与它们一同归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完成生命的壮举。乱影羡慕这些泉水，从心底里羡慕。

这样的自由，是从事潜伏工作的她一直求而不得的。她找了块比较大的岩石坐下，盯着哗哗流过的它们，一直严肃的脸上也挂了几分笑意。

墨封把干粮和水准备好，一抬头正看见乱影对着流过的泉水露出微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里面不带着以前的不屑和伪装。墨封觉得这笑就像是这里的山泉，干净纯洁，让他也放松下来。两步窜上大岩石，他站到了她的身边。

“有事？”乱影收敛起笑意，一丝戒备在心中升起。

墨封把食物和水递给她，“就这些了，将就吃一点。”

乱影回身，三张小饼，一个水囊已经摆在眼前，尽管不是什么好吃的，起码能填饱肚子不是？她跑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很大，不看到吃的还好，一看到吃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发空。发空倒也没什么，万一一会儿肚子叫起来给墨封听见，丢人就丢大了。

想到这些，乱影悄悄把眼神移到墨封脸上，他还是像在大帐里的时候一样，板着一张脸，好像这里还是兵营，他还是那个不容侵犯的将军，随时能左右别人的生死。

那天晚上的温柔果然都是装出来的，一个将军这么能装还真是难为他了！她想自己还是不要惹他，先把消息传到了再说，于是从他手里抽走了一张小饼。

墨封在她旁边坐下，把水囊塞在她怀里，自己也拿一个饼吃起来。乱影想，墨封出身世家大族，精明有为，年纪轻轻就得到了很高的地位，锦衣玉食是最平常的事，想不到今天也沦落到干吃饼的地步，可悲可叹。“墨将军，吃这个，难为你了。”

墨封闻言一愣，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饼。“我小时候经常吃这个东西，今天也是难得的回味。”

“小时候？”乱影对墨封的云淡风轻感到不解。

“你哥哥对你，比我哥哥对我要好。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清楚，但是那天晚上，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关心你。”

“你很优秀。”乱影回避了她自己的事，反而对墨封说出了几天以来第一句赞语。

“强者，只有一个。我哥哥也很优秀，我爹要把杀魂军传给他，所以把我送进锐锋堂读书习武，以后在朝中随便找个差事做。”墨封眼睛望着远处，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一幕一幕。

乱影听得出来，他虽然好强，现在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落寞。墨封是个能力很强又不服输的人，他在锐锋堂一定经历过严酷的训练，所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成为和她哥哥势均力敌的对手。

乱影想说句话安慰他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虽然武功不如他厉害，地位也不如他高，可她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墨封，你……”

“怎么了？”

“没什么。”乱影低头吃东西，她意识到的事跟她自身关系不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的事，何必让自己惹上麻烦？

墨封不再说什么了，他坐了一小会儿，把最后一张小饼也塞给乱影，自己站起来到远处休息去了。一直低头吃东西的乱影捏着多出来的饼，偷偷望向墨封。

墨岭墨封两兄弟都不是简单角色，到底谁能更胜一筹她也说不好，不过她好像更希望最终的胜利者是墨封。远处的墨封突然回头，乱影一惊，赶快把视线又转移到自己的食物上，刚才的饼都快被她捏坏了。

“可恶！”乱影小声地自言自语，“我想这么多干什么？关我什么事？这个不可一世的墨封，让他哥好好教训教训他才好！

尽管乱影对自己进行了暗示，但用处并不大，一路走下去，她常常看向墨封。墨封虽然有点讨厌，总归不是坏人，如果被他哥害死了，岂不可惜了这一张剑眉星目的脸？

乱影就这样一路纠结着，太阳渐渐西沉。黄昏时分，两个人从山里走出来，成钥早就带人等在那里，墨封的护送任务终于完成。

乱影在严非府邸里见到了韩凌音，她们曾在边境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韩凌音还说让她到了都城去将军府找她，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她喜欢和韩凌音共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不同的是，乱影主意多，相对更保险一些；而韩凌音的主意往往都带着极大的风险性，很多时候她是只看结果不怕惹祸的。

就像现在，结果是变乱平定了，后果是她还在生死线上徘徊。

看望了韩凌音，乱影随他们来到正屋。成钥拿出半块玉佩，乱影拿出另外半块，验证相符以后，两个人互相确定了身份。乱影确实就是齐王所说的重要人物，而成钥也确实是齐王钦命接受消息的人。

“是这样，滑国公最近动作很大，虽然没有称王，但他自立为国，恐怕有开疆拓土的意思。”乱影说，“我们多年安插在滑国都城及附近府州的密探点大部分都在上个月被暗流府端掉，我个人也被出卖，不得已终止任务返回齐国。”

“怎么会突然被端掉？不是说多年才建立起来的吗？”成钥皱着眉头，大事小事怎么都赶到一起来了！

“能这样快速出击，必定是我们的密探点被他们摸清了底细。这些东西一直是我们和临淄王城单线联系的，我猜是王城那边有所泄露。”

成钥点点头，“我会派人回去调查这件事。”

“第二件事，我发现滑国公最近用重金收买了一批大臣，其中就包括怀州和定州的太守、司马。”

韩家军大军已经快要到达阵前，马上就要经过怀州和定州，要是那里的太守和司马都已经背叛，韩言烈还不知道，恐怕要吃大亏。几个人面面相觑，锦州离怀州太远，再上报给临淄王城，时间都够韩家军被坑八次的了。

“要不这样，我给大将军写封信，盖上王储印。通过各地的侍从营派出旗传递过去。”

“大将军只听大王的，公主的话，大将军未必会接受。”墨封是做将军的，王命是最崇高的指令。

“大将军不接受，最少也能提高警惕吧？”

三个人看向贺霄，这个时候，贺霄是和韩家关系最密切的人。

贺霄的心思还在韩凌音身上，除了成钥的办法，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茶杯轻放在桌子上，“我觉得可行。”

“那你也写一封吧。”成钥随口说道。

“我？”贺霄疑惑。

“对呀，岳父大人出征在外，把宝贝女儿交给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该写封信汇报一下情况吗？”成钥喝了一口茶，笑着说：“我们没法亲临战场，只能尽力让大将军安心。”

贺霄觉得成钥说得很有道理，马上站起来，“此事越快越好，我现在回去写，公主也尽快起笔，然后一起送出去。”

“好，墨封和乱影先去吃饭休息。”成钥突然把视线转向乱影，此时的乱影手里还拿着一块点心。“别吃点心了，我给你们准备了酒菜，吃了赶紧休息。”

成钥现在不但担心韩家，更担心的是滑国公用重金收买的那批大臣。朝中的势力斗争已经开始，再加上滑国，内忧外患该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