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我也要去！”雪耐两眼放光地看着俾斯麦。

“可是我想和福克斯独处一阵子。”

“为什么,我也写完了问卷啊！”雪耐故意提高了音量。接着，雪耐从头到脚把俾斯麦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挑，露出邪魅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也是个基佬对吧，哈哈哈哈哈！”雪耐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俾斯麦尴尬地笑笑，摆出一副妥协的表情。

“那好吧，雪耐，跟我来，不过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喧哗了，环心区是整个环阵之域最宁静的地方。”

福克斯用看见变形亡魂（万神星上一种丑陋的生物）的眼神瞥了一眼俾斯麦，往旁边迈了一小步。

俾斯麦回过头，才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好了，这仅仅是个玩笑。”俾斯麦说完，赶紧加快脚步离开，福克斯和雪耐也跟了上去。

俾斯麦带着两人走到旅游局外面的空地上。

“你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福克斯不解地问。

“这个地方就在我们脚下。”俾斯麦卖个关子。

福克斯赶紧跺了跺地面，他听到了一种空灵的回响从地面传来。

“貌似是个很帅的地方。”雪耐咬咬嘴唇。

“那里面有一件震撼到让你永生难忘的东西。”俾斯麦自豪地笑着，张开双臂，踩了踩脚边那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按钮。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寒风从被逐渐打开的地面下传来，温度接近水的凝点，让福克斯一下子打了个冷战，雪耐则很冷静，作为一个北方雪域家族的后代，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抗寒能力。

福克斯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外，只剩下一丝丝暖色的指示灯光了。

接着，一辆宽敞的地下轨道电梯从下面冲了上来，纯黑色的电梯与银色为主色的环阵之域有些不同，但是与这深不见底的漆黑轨道却十分合衬，仿佛一位来自黑洞的引路人。

轨道电梯底部伸出一座不到一米的连接带，俾斯麦首先走了进去，然后让福克斯和雪耐依次进去，同样以黑色为基调的电梯舱里，以浩瀚的星空作为点缀，看起来深不可测。

连电梯的触摸屏，都像是一幅科幻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星图那样，仿佛只需要按下上面的某一颗璀璨的星星，便会马上通过时空跳跃到达那个地方。

俾斯麦让他们坐在如同星河般的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戴好安全头盔，以免因为急速下降的巨大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接着，俾斯麦点了点触摸屏上最大、最璀璨的星星，便坐在了十八个空位的其中一个上，做好了安全措施。

福克斯从未搭过如此复杂的电梯，他已经被电梯里的星空迷住，只想闭上眼睛，感受这令人沉醉的一刻。

电梯门缓缓关上，“呲”的一声过后，福克斯便已经感受到自己正在以飞一般的速度下坠，经过简单的分析，福克斯感觉这辆电梯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两百千米每小时的速度。

“你确定不让它慢一点，我感觉自己坠入了黑洞。”福克斯强行忍住自己久违的紧张，边笑边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旁的雪耐不停地大叫着，即便戴着隔音效果惊人的安全头盔也能听见，仿佛这是她宣泄内心情感的唯一机会。

“安静，距离地面还有十秒。”俾斯麦平静地说。

从地面到地底，他们只花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在即将到达指定区域的时候，电梯并没有逐渐开始减速，仍然以极速下坠着，然而当电梯距离地底还有十多厘米的时候，一个突然的骤停使得初次搭乘这种游乐园才会有的电梯的福克斯和雪耐以为自己被抛回了地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太刺激了，你完全可以开个游乐场，俾斯麦先生。”雪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已经在意见里和他提过了。”福克斯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电梯门缓缓打开，星空瞬间消失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和电梯门一样大小的黑暗。

“这下面怎么这么黑啊，灯呢？”

“保持神秘。”俾斯麦又卖了个关子。

这种场景，仿佛只有恐怖片里才会出现，但是俾斯麦向他们保证，这个地方绝对安全。

雪耐比福克斯还要先走出电梯，电梯外确实有供站立的空间，伴随而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里只剩下一丝微光从电梯厢里传来，这微弱的光只传播到不远处便消失了。

俾斯麦也从安全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外面去，福克斯最后才出来。

“你害怕外面的东西？”俾斯麦的语气有些强烈。

“不，我只是沉醉在这电梯里的星空。”

“星空离我们遥远得很呢，接下来的东西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电梯里的再次只剩下二十张空荡荡的椅子，俾斯麦把电梯门关上，将它送回上面去。

“我们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么？”雪耐问。

“您误会了，雪耐女士，对于这件艺术品来说，这辆电梯仅仅是一缕尘埃，这会影响您的感官体验。”

“那请问您可以展现您的艺术品了吗，徐先生。”呆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福克斯显然感到有些紧张，看见他们俩的对话如此得平静，不急有些不耐烦。

“来吧！”俾斯麦像是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家一样，凭空在衣袖里抽出一根指挥棒，张开双臂挥舞起来。

接着，一阵钢琴与小提琴的乐声从四面八方朝三人的耳朵涌来。

感官敏锐的福克斯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但他很快便猜到，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音响，因为他仿佛能看见，在无尽黑暗的每一个方向，都有无数个钢琴演奏者和小提琴演奏者，甚至还有中提琴和低音提琴站在其中。

“我们这是在某个音乐厅么？”福克斯的声音几乎难以被俾斯麦听见，于是福克斯跟随着那根发光的指挥棒凑近俾斯麦身边。

“比起接下来的东西，这不过是一颗再大那么些的尘埃。”俾斯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手一边不听地指挥着。

专修过两年音乐的雪耐一看便知道，俾斯麦的指挥动作和这里柔和但无比震撼的韵调是完全温和的。

演奏到一半，俾斯麦转动起自己的指挥棒，然后往同样充斥着黑暗的上方用力一抛，乐声戛然而止。

那根指挥棒飞得很高，在福克斯和雪耐眼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仿佛成为了宇宙中唯一一颗星星。

在半空中，指挥棒一边下落一边开始闪起了比之前更亮的光芒。

清脆的爆裂声响起后，指挥棒再次急速下降，回到了俾斯麦的手中，震撼的乐声又再次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

福克斯发现，整个房间的亮度开始逐渐提高，到达一定程度后，遍布整个房间的黑暗变作昏暗的褐色，俾斯麦像是一个舞者一般握着指挥棒转了一圈，然后有条不紊地插进地面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孔。

演奏继续着，福克斯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一串串的数字开始像烟花爆炸一般散开，福克斯赶紧站在没有数字的地方，仿佛那些数字是一只只脆弱的小蚂蚁一般。

等福克斯发现附近已经全是数字过后，他只好妥协，接着，这些数字开始转化成中文和英文两种语言，那显然是一些名字，名字后面仍然跟着一串数字，不过数字有两种颜色，一种是淡淡的浅蓝色，另外一种是显眼的黄色。

文字数字的组合从福克斯和雪耐脚下不断四散，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个地面，但是扩散仍未停止，那些奇怪的信息开始攀上不远处的墙，最终形成了一个由信息而组成的环形光墙。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看见如此多的名字，福克斯不由得颤了一下，这让他想起了玩国的阵亡将士纪念碑，他神色凝重地阅读着每一个自己能看清的名字。

一旁的雪耐早已被这场景震撼，她呆呆地抬头仰望，那些名字已经充斥了整个大厅。

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并不像福克斯想象中那样相当于一个标准的十一人足球场。但是真正震撼福克斯的，是这里铺天盖地的名字。

“这便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礼物，地底之环，这里收集着整个环阵之域里面将近两百万人的信息，每一个名字都是环阵之域里经过登记的公民，在这里，你可以找到每一个公民在环阵里的所有信息，甚至包括今天早上他们的早餐菜单。”

福克斯面目呆滞地走近环形墙，抚摸着墙上不断缓缓流动的名字，然后轻轻触碰了一下名字最长的那个。

这个叫做科克?拉瑟布林特斯?杰克罗叶的人，后面跟着“5627548661458233”这十六个数字，前九个数字是浅蓝色的，剩余的七个便是黄色。

通过点开的窗口可以看到，这个男人正在安然自若地工作着，他把手放在悬浮在半空中的虚拟键盘上敲打，面前的曲面显示屏上打开了好几个窗口，视频窗口旁边还有三个小框，较大的写着他的名字，下面是他的环阵公民编号“562754866”，最后一个框上写着“人生排名”四个字，接着便是剩余的浅黄色数字“1458233”

科克身上穿着和身旁的人一样的浅蓝色工作服，福克斯随手点了点，镜头更加靠近，他甚至能看清屏幕上每一个窗口里面显示的内容。

而这个观察的角度，显然是来自办公室里平常至极的监控摄像头，福克斯点了点旁边一个摄像头状的按钮，镜头一黑，接着又慢慢亮起来，他看见了科克的下巴和满脸的胡须，连脸上那颗扎眼的暗疮都看得一清二楚。

突然，一只大手从科克的方向伸过来，镜头开始自己移动。

“我的天！”福克斯看见一张满是哀怨的脸填满了整个屏幕，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猜测，自己正在通过科克的手机摄像头进行观察，科克面无表情地滑动手机，接着发出一两声沉闷的叹息。

“你是怎么做到的。”福克斯回头问站在不远处的俾斯麦，顺手关闭了那个窗口，他实在受不了科克那张满是暗疮且带着哀怨的脸，像极了初次见面的弗莱尔。

“很简单，地底之环可以进入任何公民的电子设备，不仅仅是手机和电脑，只要与公民有关，哪怕是电动牙刷也可以，我们通过进入电子设备，对公民的日常行为以及工作学习成绩进行计算，然后进行排名。”

俾斯麦眸里闪着帝王的气息。

“地底之环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福克斯开始怀疑俾斯麦的动机，这和布兰斯德沃特中学的排名系统相差无疑。

“请不要再叫它地底之环，它真正的名字叫做，人生排名系统，我们通过观察每个人的人生排名，决定每个人应该在的位置，这样做可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在合理竞争下维持环阵之域的和谐稳定。”

福克斯感到很惊讶，他从不知道以俾斯麦为核心的领位组织，竟然可以透过各种各样的设备监视他们的每一个公民，而且这套系统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寻找某个罪孽深重的悍贼，仅仅是为了排名。

“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吧。”雪耐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

“这才是乌托邦的核心所在，人人平等指的是每个人都有竞争的机会，如果社会停止竞争，那么社会就会倒退。”

“那为什么那几个人的人生排名一直保持在前314呢。”福克斯指了指缓缓流过眼前的几个名字，满脸狐疑地看着俾斯麦。

“那几个也是。”雪耐指了指环形墙低端。

“听着，福克斯先生，雪耐女士，这是个和谐的社会，竞争不能超越维护秩序的法律，他们永远不被改变的排名，恰恰是为了维持 人生排名系统的稳定，人生排名决定了一个人能拥有权力的多少，如果前面的排名每天都发生变化，那么就会引起社会动荡，环阵之域的社会体系将会崩溃。”

“原来如此。”福克斯点点头，表面上看起来对俾斯麦的行为表示理解，但心中仍然存在着不少的质疑。

“既然浅黄色数字代表人生排名，那么浅蓝色的数字又代表着什么呢？”雪耐好奇地又点开了一个窗口，那是一个正在学校遭受责骂的学生。

“那都是圆周率里的数字，圆周率是个无限不循环小数，我们从里面寻找数列，作为他们的身份凭证，我们不必担心数字会用尽或是重复，圆周率永远无限，圆周率永远不循环。”

“我想这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不过是些个人信息。”福克斯扭过头去对站在旁边的雪耐说。

“嗯，说不定上面还有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呢。”雪耐眼中又闪起了期盼的目光。

“那好吧，我们回去吧。”俾斯麦原本还想再和他们在这里呆久一点，但最终只能妥协，他笑笑，叫来轨道电梯。

充斥整个大厅的那些文字和数字逐渐黯淡下来，电梯也飞速地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迈进电梯时，福克斯并没有留意到“俾斯麦?徐3140000001”这串信息穿过了自己的脚底，随后便和房间里其它的个人信息一起，回到了那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