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下去吧。”班主挥了挥手，讨好的又低身不知和爹爹说些什么。

我和梁生回到了后台，梁生始终一语不发，独自坐在那里，凝固了一方空气。

其他人也很会看脸色的各做各的事，避开了梁生，我觉得好笑，看来梁生平时没少在园子里摆脸色。

脚步声渐进，班主干瘦有些佝偻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似乎没注意到哪里不对，迎面便朝梁生走了过去。

“梁生，今天的戏好，温大人有赏。”

梁生转了个方向，背着班主坐下，自个儿弄着戏服。

班主却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又绕到梁生的面前：“还有一月不到温府就要办喜事，温大人要求戏班子去唱戏庆祝，热闹热闹。”

热闹？心里有些悲凉，即使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抵不过血缘之亲。

梁生头都未抬一下：“不去又如何？”

班主收起了笑，换上了嘲弄的表情：“一个戏子而已，你摆什么架子。”

“那班主自己去便可，又何劳烦我?”

啪啪的掌声从门外响起——半戏谑的声音道：“梁兄还是这么意气用事。”

我侧头看过去，有些惊愕，大哥竟然过来了，刚才明明没有看到。

大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一惊，随即想起自己还是大花脸的模样，心下安定不少。

梁生起身作了个揖，客气的回道：“哪敢。”

“那我请梁兄，可赏个脸面”

“即是温少爷，便不推脱了。”

班主在旁一听，欣喜之色面露于表。急忙上前恭敬的说着话。

“那就这样，先回去了。”大哥说着转身离开，又顿了步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的低头躲避他的眼睛。

“这姑娘有些面熟啊，新来的？”

班主也疑惑的看了过来，似乎也有些奇怪，渐渐向我走来：“你……”

“脸上化成这样，温少爷怎么认得出来？认错了罢。”梁生不紧不慢的说着，班主忙回头陪笑：“都是不入流的戏子罢。”

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大哥摆了摆手，走了。我却并未松口气，若是让班主知道我是昔日的总偷跑来唱戏，给他难看的温小姐，他会怎么奚落和蔑视。

门口走进一名女子，低头朝擦身过的大哥屈膝低了低头，大哥笑了笑，顺手在女子身上碰了一下。女子娇羞的笑了一下。

我忍不住为那个女子惋惜了一把，大哥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班主，以后她便在这园子里。”梁生指了指我，不是在征求班主的意见。

我剜了他一眼，问过我意愿了没有？

“这是谁啊？”班主眯着眼看了过来，我有些不舒服，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班主直了直身子，头往后一扬：“呦，还敢瞪我。”

一直没出声的在这里坐着，被这群人各种打量，我忍了，想被无视还总被提起，该死的，我要离开这里。

“混账东西——”我骂道，手上摸了个瓶子起身就往外走。

“给我拦住她！”班主喊着撸了袖子就走过来，但身边的人都只是看着。

“反了你们！”干瘦的身影指手画脚的独自发布号令，像一只被排挤的猴子，滑稽却以为自己能够吃住一群人。

“不入流的戏子，我们帮不上忙。”不知是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众人脸上均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我暗自在心里嘲笑着，趁班主对着众人生气，甩手将瓶子扣在班主的头上，一脚踹上去，头也不回的跑出屋子。一边恶毒的念叨：摔死你个混账东西！

梁生你就收拾烂摊子吧，想着梁生气恼的样子，不经意的笑了笑。

急匆匆的跑了一会儿，转角进了处亭子，坐在石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舒缓着胸口那股难受劲。

坐了一会儿，未见人追过来，可我犯了难，包袱衣服都还在后台……身上的戏服总不能穿出去。

“闯完祸就跑，东西也不要了？”梁生站在转角处，脸色不太好看，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拿着的是我衣裳。

我憋红了脸，不说话，是想给他弄点事气气他，凭什么只能我老被他气。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还给我。”我走过去伸手就抢。

梁生甩手一扔，包袱和衣裳轻巧的飞上了墙头，稳稳的落住。

忍忍忍——我告诉自己，看着他得意戏谑的笑，真想一巴掌甩过去。

“留下，就还你。否则你就穿着这身戏服，顶着大花脸出去，正好没人认得出来。”

我冷哼一声：“刚才的烂摊子班主怕是不会让我留下。”

“无妨，我已经和班主说过了，那出戏只有你能唱，除非他想得罪温大人。”

有些事突然清楚了起来：“所以你之前让我上台不是为了羞辱我，是为了那出戏，借温大人让班主妥协？”

梁生给了我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道：“羞辱肯定有，曾经有的现在被别人占去的感觉不错吧。”

眼前又出现之前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幕，心里堵得慌。

梁生没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去，我反应慢了一会儿的叫：“我的包袱！”

远远的飘过来一句：“一会儿有人过来。”再不见踪影。

就这样把我晾在这里了？心里不满，很不满……

个子瘦小的小厮踩着木梯爬上墙头拿下包袱的时候，我安分的在一旁站着。

“姑娘，我带你去卸妆。”

嗯了一声，我跟着小厮离开，心里莫名的感动了一下。

小厮自顾自的继续道：“梁生说姑娘不会卸妆，我还奇怪呢，姑娘戏唱的那么好怎么不会卸。”

我安静的听着小厮的话，心里却掀起些许波澜，梁生？有些欣慰，他应该没那么讨厌罢。

走进收拾好的屋子，简单却也干净，不如府里那么布置讲究，可是住着也够了。

放好自己的东西，软软的躺在床榻上，就这样留下了吗？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咿咿呀呀的又想起了那场戏，不住的重复，我却不自觉的呢喃着同一句：“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可是，梁生不是楚王，寒烟也不是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