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黎雪，是在蝴蝶花渐渐开始凋谢的时候。

黎雪进门的时候，云天正笑着和我计划着去看蝴蝶花的日子。

黎雪看看云天，再紧紧盯着我，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满是嘲讽与蔑视的笑。

却在下一瞬看到地上干枯的蝴蝶花时出现极度悲痛的神情。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我无所适从，却似乎有一丝心疼。

我紧张的站起身，怯怯地看着她，却不敢多说。

“黎阳，妈妈没了……从今以后，我们就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黎雪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

“妈妈……”

好像忽然折了全身所有的肋骨，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使不上力。即使肩上有黎雪的重量，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云天过来安慰，扶着我的手，却还是一个踉跄，带着黎雪一起摔倒。

我拉起黎雪，拽住她的胳膊:“妈妈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消息？你知道的，我有多恨她。现在，我就该有多恨自己……”

“黎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妈没了，真的没了……”黎雪再次扑到我肩上，哭得面目全非。

她说妈妈……真的没了……

心如刀割，心如刀绞，心如死水……

好像都不对。

只是似乎所有的空气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每一次 呼吸都接近窒息。

再也说不出话，我紧紧抱住黎雪，似乎只有和她紧紧支撑在一起，才不会让自己倒下……

黎雪，原来真的有一天，我需要靠你的体温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云天每天出现照顾我们，给我们送蝴蝶花，故作轻松逗我们开心。

风吹的时候，蝴蝶和蝴蝶花是不是也要这样紧紧依靠彼此，才能暂时躲过风的摧残？

黎雪比我先振作。与其说振作，其实只是配合养老院的人准备妈妈的葬礼。

云天握着我的手:“黎阳，你也快18了，该长大了。黎雪一个人撑不起来的。你是她妹妹，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你应该也是心疼她的。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和她一起扛下去。”

我又想起这几天早出晚归的黎雪。向来高贵的黎雪满是倦容。她应该是知道的，我不仅仅是难过，更多的是自责。

可云天，不会知道。

于是我和黎雪商量和她一起准备，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头。

亲爱的蝴蝶，也许我会后悔吧。那么你呢，可有如此怕过？

第一天去养老院的时候，院长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人在这儿都这么久，都没见你来看过。现在去世了，也要让你姐姐一个人忙活，你还是不是她亲闺女。”

毫不留情的质问，让我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一瞬间消失殆尽。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阿姨，不是这样的。我妹妹她前段时间在外地，我没敢告诉她。”黎雪忽然开口为我辩解。

院长终于不再多说，对黎雪赞许地笑笑，然后离开了。

越接近那个房间，脚步就越重，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院长阿姨其实没恶意的。”倒是黎雪先开口。

“嗯，我知道。”

“你也不必太自责，妈妈她……从没有怪过你。”黎雪声音里带有明显的哭腔，“甚至在最后一分钟，都还抓着我的手，让我要照顾好你。”

最后一分钟？坠落的蝴蝶，你是不是，也有太多不舍，太多悲哀？

“嗯，对不起。”

“黎阳，你不用说对不起。你看似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其实，你比谁都骄傲。”黎雪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

四目相对，心底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忍不住把头转向一边。

“黎阳，你怕我？”

“我没有……”这是我此生最卑微的反抗。

黎雪不再说话，只是推开右手边虚掩的门。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么。

迟疑地站在门口，始终不敢往前。黎雪也不说话，只是熟练地收拾床上的东西。直到最后一分钟，也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而已。

高傲了一世的女人，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么……

我总是猜不透你的下一分钟。甚至是你的最后一分钟，都不肯听我说一声对不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