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一路向南
华彩未盛装,也未带宫女或者太监,只一个人,显得单薄而清瘦,然而,这个被轩辕皇帝宠了十年而未衰的女人,任谁都不会小觑。
“妹妹怎来了?”席卓儿面上堆起笑来,走上前去执了华彩的手。
“姐姐说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我都身为帝妻,姐姐在朝堂上主持朝政,妹妹怎好意思还缩在那后宫里逍遥呢。”华彩扬起嘴角笑了。
“本宫、本宫并未主持什么朝政。”席卓儿面色白了一白。
后宫不得干政,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早先陛下既有口谕,朝堂之事由几位主事商量着办,虽说那时是称病时候的说法,不过现在虽然陛下出宫去了,情形也并未同称病那会儿有何不同,是以,席卓儿坐在这里确实是不妥的。
“是么?那妹妹方才怎看到姐姐要杖责席将军呢。”?华彩回头看了一眼席战,席战却并未看她,只板着脸立着。
“本宫并未…本宫怎会……”席卓儿有些心虚。
“是啊,姐姐向来贤德,怎会做出如此僭越之事呢。”华彩面若桃花,一颗泪痣钩心夺目。
在华彩面前示弱,席卓儿心里一万个不甘愿,无奈被她捉着痛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坐回后位上。
一后一妃分别坐于王榻的左右手,那中间的位置,如今却空着。
华彩挥了手,两名侍卫如释重负,放下席战,自去门口站好。
“其实这次妹妹来,是来帮一帮姐姐的。”华彩眼角含笑,将席卓儿亲热地望着。
“帮我?姐姐似乎无甚需要妹妹帮忙。”席卓儿才不信她会这样好心。
“那么,姐姐就当妹妹是在帮陛下吧。”华彩收起笑容,从袖袋里拿出一卷明黄色的锦帛来。
满座皆惊,这是,圣旨?!
震惊之余,群臣不敢怠慢,纷纷跪下接旨。
“曹公公,有劳。”华彩将那圣旨交给曹全德,自己则退回座位上。
旨意也无甚特别,只是轩辕帝甚有先见之明,已料到他出宫的事被发现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圣旨里已早早做好了安排。
见圣旨有如见陛下,众臣领了旨心中也便有了底,再不像初时那样慌乱,体谅皇帝操劳了这许多年,想躲个懒便躲个懒吧,反正这太平盛世的,他们商量着顾看几日也不见得天也就塌了。
事毕,众人纷纷退去。
华彩早已先一步回了宫,常年不出锦屏宫,走几步便累的慌,光明殿怎的这样远,华彩一边走一边抱怨,好在她也只是难得走上一回。
安宁宫里,皇后朝服未换,端坐于梳妆台前。
? ? 铜镜里的自己华服高髻,步摇金钏,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却怎么都遮不住这一脸的疲态来。
华彩那个贱人,今日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驳了她的面子,而陛下,陛下……竟然只留了密旨给她?!自己贵为东宫,竟连个消息也得不到!
? 这个皇后,当得未免也太窝囊!
席卓儿越想越觉得委屈,广袖一甩,梳妆台上的物件哗啦啦滚落一地,什么夜明珠,什么翡翠玉石,能碎则碎能断则断。
? 梅、柳、兰、荷四名宫女一看这阵仗,吓得跪作一团。
“娘娘息怒!”
? “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
? “闭嘴!通通闭嘴!”席卓儿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甩在地上,眼眶一红,伏在台上大哭起来。
? ?哭声撕心裂肺,几欲摧断人肠。
??陛下不在,总算,她也能为苦命的自己,以及她那些短命的孩儿们好好哭上一场。
梅寒心疼皇后,也随她落泪,她膝行着爬到皇后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席卓儿的背脊,柔声劝慰。
好一会儿,席卓儿才止住哭声,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如今更是血色全无,她麻木地坐着眼神空洞,由梅寒伺候着更了衣卸了妆。
“娘娘,早些就寝吧。奴婢给娘娘调个安息香来。”梅寒向柳柔使了个颜色,柳柔点头应了,出去端了香炉进来。
“本宫不困。”席卓儿只呆呆坐着,语调平淡。
“娘娘,您何苦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梅寒关怀切切。
“本宫这身子,早已如此了,哪还有过得去过不去一说,横竖只是个残破之人……”席卓儿闭了闭干涩的眼,声音苦涩。
“娘娘切不可自轻自贱,那便真的随了那华彩的心意了!”梅寒找了件褂子给皇后披上。
“她有陛下的宠爱,本宫的心意,于她其实并不甚重要,她根本未将本宫放在眼里,放眼后宫,她又将哪个放在眼里过。她只需静静呆在那处,陛下自会去寻她,她连争,也都不需争的。本宫,当真羡慕她……”席卓儿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梅寒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你们也累了,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梅寒还欲劝,无奈皇后已别过脸去,已不想再听。
“奴婢…告退。”
梅寒怕皇后哭过一场后会头疼,安息香还是照例调了,事毕施了礼退了出来。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孤寂的身影,才掩上殿门。柳柔同兰姿、荷香一直守在殿外,一个个都顶着两个肿眼眶。见梅寒出来,都急急追问。
“娘娘还在伤心么?”
“娘娘怎的不就寝?”
梅寒摇了摇头:“别问了。我这便要出宫一趟,若娘娘唤我,你们帮我遮掩着点,我去去就来。”说毕转身匆匆走了。
通禀的小厮说门口有人递了腰牌要求见的时候,席城正同陌杀商量着什么,他皱眉看了看这天色,心下存疑。
接过腰牌一看,安宁宫?卓儿的人?
陌杀早已隐去身形,席城才放了那人进来。
来人裹一袭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进了席城的书房才将遮面的帽脱下,正是梅寒。
“梅姑娘?” 席城有些许诧异。
梅寒见了席城,二话不说便跪下了,席城上前扶了:“且起来说话。”
席城怎会不知梅寒的来意,今日朝堂上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纵使他席城表面上是将一干事务都交给了席战打理,这大将军王也只是个虚衔,但余威仍在,便总有些好事之徒要来嚼一下舌根。
陛下偏颇得如此明显,他听了心里都不好受,也难怪卓儿接受不了。
“将军,您上次入宫,娘娘同你说的话,您可还记得?您可已有了主意?”梅寒焦急道。
“本王已有所安排,梅姑娘来的正好,本王正烦恼此事该托给谁人来办,若梅姑娘肯帮忙,此事便成得!”席城摸着胡须说道。
“当真?!梅寒愿效犬马之劳!将军只管吩咐!”梅寒大喜,伏身拜了一拜。
当夜,席城便同梅寒合计了一番。
话分两头。
纵然朝堂上已然暗潮汹涌,所谓无知是福,在偷溜三人组眼里,风还是那么轻柔,带动着枝桠草木一起翩翩起舞;水还是那样决决,带着多少离人的泪,直往天边奔去。
杜小太监还是照例赶着马车,唱着他家乡的小调,沿着溶江慢慢地行。
“陛下,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梦婧瑶探头问了坐在对面仍是执了一本书的皇帝。
书名《庭欢》。好暧昧,好隐晦,梦婧瑶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个庭是哪个庭。
“均州。”皇帝答得很简略。
“陛下这次怎的这么有主意?”有猫腻!梦婧瑶望着面前的人,很是警惕。
“南边暖和。”皇帝有问必答。
梦婧瑶不说话,直直盯着面前的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轩辕帝蹙了眉,两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书本,抬起头来。
“陛下。”
“嗯?”
“您要不还是说实话吧。”
“孤从来不说假话。”
“陛下,您这次,并非出来放假的吧?”
“唔…大概是吧……”
“您这次,究竟想作甚?!”
“去了就知道。”
轩辕帝展了一个灿烂的笑,配合着那双美轮美奂的桃花眼,晃得梦婧瑶差一点就要一个不留神放过了他去。
梦婧瑶深切的以为皇帝陛下是熟谙美人计这套功法的。
诚然皇帝此行其实动机不纯,不过跟着皇帝有肉吃,这几日吃好的住好的,梦婧瑶已然许多未曾如此舒坦,
席战是个勤俭的,实在是太勤俭了!好歹也是个贵族子弟,日子过得还不如民间的小地主,连带着梦婧瑶也跟着一起忆苦思甜。
席战若是个女人,那必然是个女戒、女训通通滚瓜烂熟三从四德样样齐全的好媳妇儿。
想到此处,梦婧瑶忍不住面上露出个笑来。
她又走神了。
轩辕帝一直低头看书,脖颈有些酸痛,偶尔从书册里抬起头,总是看到坐在对面的小厮就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她走神走得飞快,面上表情也跟着神思一起转。
一会儿笑了,一会儿愁了,一会儿苦了。
之后,轩辕帝索性放下书册,只看着梦婧瑶转换快如脸谱一样的脸,竟比书册上的戏文有趣得多,梦婧瑶却浑然不觉。
这孩子,轩辕帝展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