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在晓胥
顾烟芜这边,以虽无人收为徒弟,但被提至甲班为结局。
不过她是乐得自在的,毕竟,她的本意就不想被任何一人收为徒弟,那样就会把她看得太死太严。那样就无异于,把一只雄鹰减去了翅膀,不让它去擒拿猎物,而雄鹰的天性、使命就是擒拿猎物。
华柠薇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成为晟钰的徒弟,而是被提到了乙班。稍稍令她欣慰的是,晟钰没有收徒,而令他沮丧的是,她要和季昭珏一个班。
不管怎样,这都是后话了。
广毓后殿
江漪珠浅啜一口乌龙冻顶,向着坐下五毒教主堆了一个笑容。
“把教主请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终究不习惯笑的这么温润,脸瞬间又拉下来,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含着笑意。
“我听闻五毒箭矢最负盛名,如今我那徒儿喜欢的紧,可否讨来一支瞧瞧?”
五毒教虽并不与广毓宫交好,但是这些面子若是还给不得,那便真的没有西域领教之风度了。况且,季昭珏还在广毓宫。
“有何不可?江宫主大可不必如此。”
他倒是自然洒脱的很,可江漪珠心中疑云却多了一重。
看他样子,竟无半点紧张之感。难不成是她估算错了?那两支箭矢,终究不是五毒教的么?
不过一切都还未定。她面上没有半分表现,眸子把一切都藏得好好的,声线平淡的没有感情。
“劳烦教主了。”
广毓殿前
下了受艾大典,百里调笙非拉着萧易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滔滔不绝近两千字,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当了我的徒弟一定要陪我喝酒。”
萧易寒不得不佩服百里调笙的扩写能力,如果可以,一句“景色真美”,他可以扩写出一整篇《滕王阁赋》,啧啧,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去习武呢?
百里调笙终于肯放他走的时候,大殿里的人都散空了,各自怀着各自欢欣或是失落的心情回去了。萧易寒也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毕竟明日他就要和一堆酒坛子共处了。
他正要吹着小曲子,晃晃悠悠的回去,突然之间一抹寒光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头!
他一刹那之间没反应过来,当他缓慢的回头时,对上的是季昭珏如同沁了剧毒的利剑的眼眸,眼底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萧易寒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仿佛可以把他千刀万剐一般,那是一个人恨意的力量,仅仅是恨意!那恨弥漫出来,从她眼底开始弥散,在四周化成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鬼,扬着无数黑黝黝的触手,把他牢牢的困死,吞噬!
那是一个人的恨!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眸子里倒影了剑的寒光凛凛,在南海正午的日光之下,颜色像是北漠冬日最苍茫的雪原。
“你想干嘛?”萧易寒没有像是许多时日前一样,看到剑横在脖子上就跪地求饶,现在他有资本,有胆识,有实力与那人一战!
在萧易寒的记忆里,上一次被人拿剑横在脖子上时,是在浮翠阁,江漪珠旋宫的橙黄琥珀晃过他的眸子,寒凉瞬间攀上身子。
那时,他与现在不同,现在和那时不同,以后,更不会一样!
“我想要杀了你。”季昭珏本就哑着嗓子,这么冰冷冷的一句话下来,声音更是像极了魑魅魍魉一般。
可是她眸子,在萧易寒还没有拔出剑之前,就化开了,化开之后,看到的却是无尽的悲凉与失望,这两种感情,仿佛交织成了一片汪洋,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一般。
“可是那样,百里护法会厌恶我的吧……”她蓦然凄苦的笑了,半晌,那剑从萧易寒颈上落下来,没有重心一般,就那么“哐啷”掉在地上。她也不去拾,就那么走开了。
她孤零零的走开了,广毓殿前宽广的广场衬得她异常的渺小,仿佛一眨眼就会看不到。萧易寒拾起那把剑,可以清楚地从锃亮的剑上看到自己脖子上那道被逼红的痕迹。他蓦的,对这个女子,并不那么厌恶了。
原来,她不伤自己,是为了,不讨百里调笙厌恶么?她的心里,还有其他人的生死、悲喜么?
等到萧易寒扛着大包小裹最后眺望那二层的木质小楼一眼时,他心中喷发出浓郁的不舍之情来。毕竟他也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了,华元白和华柠薇的追逐打闹,那些个不眠之夜,心中或多或少的思绪,他甚至觉得那落灰未擦的书架,尘封的都是回忆。
来广毓时,他觉得曾经与自己一起放牛,侃侃笑谈的张三李四们已经遥远的很,而现在,他猛地觉得华柠薇和华元白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以后,这幢小楼里,只有华柠薇和华元白,不再会有自己了,说不定更久以后,华柠薇也走了。
他迟迟不愿意走开,也是好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么?
萧易寒企图这么安慰自己,莫说生离死别了,平时还能看到,只不过……
他编不下去了,无论怎样,他就是不舍的。
他咧嘴扯出一抹笑容,仿佛是极难的决定,转身离开了。
当萧易寒到晓胥殿的时候,他所想象的百里调笙怀里捧着酒缸一醉不醒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百里调笙只是安静的倚在榻子上,修长的手指关节之间是一卷不知名的古书。
百里调笙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声线平淡的不像话,神情不负前日半点,“右拐第五间。”
萧易寒撇撇嘴,转身向右,他这才发现晓胥殿有多大!他本来以为自己的房间在右侧走廊的尽头,想不到那只是开头罢了。左右两侧走廊几乎一眼见不到头,且分出许多支系来,雕花黄梨木门,光是一个台柱上的雕花就可以叫人端赏半天,不过百里似乎不满意如此刻板的设计,好像特地装上了许多纱幔,这样一下来,晓胥殿看起来更像是顾烟芜的房间……
不过这里和顾烟芜的房间有个明显的差别,那就是除了前殿,(可能是怕江漪珠或者顾九卿发现他藏酒的事实。)整个晓胥殿弥漫的都是一股浓厚的酒香味,萧易寒也是喝过好酒的,(百里调笙和顾烟芜分别请他喝过,华元白还感叹过:“小子你酒运真好!上口便是百里护法的酒!”萧易寒看着华元白十分流利的使用着他自创的“酒运”这个词汇,尴尬的笑笑。)酒香淡淡醇厚,更像是某种熏香,萧易寒疑心这是极好的酒了。
到时候我再慢慢摸个清楚,把行李放下才是要紧事……萧易寒那一包包一袋袋确实是让他吃不消,他在右侧走廊里呆了片刻而已,便先摸到了房间。见过晓胥殿宏伟的规模之后,他至少对自己的房间还是很有信心的。
“至少应该比之前好一些。”萧易寒斟酌着,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所以用了“一些”这个词。不过在他的想象里,更是应该金砖铺地白玉做骨的那种!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激动,想想自己以后的豪华(奢靡!)的生活,做梦都笑醒了,和着比起来,天天陪着一只酒鬼貌似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了。
他心里嘿嘿嘿的笑着。
待他推开房门,也是愣了不止一下,这个房间没有窗子,黑漆漆的一片……
等等,这不是关键,和下面萧易寒遇到的事情来比,根本不值一提。
扑鼻的厚重酒气如同海浪一般凶猛的席卷过来,顷刻,他的味觉神经好像都醉在酒中了,这和桃花酿之类的柔和温软的酒气相距甚远,若说桃花酿改在初春桃花漫天之际,独坐花园小径自酌几杯,那么这么浓烈的酒,便应该是在男儿征战沙场、金戈铁马之时,口中诵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或者“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等诗句,方才可以下咽。
萧易寒一时头脑缓不过来,待他缓过来时,更有一股无奈但是愤怒的气焰直冲脑门!
不会要他和酒缸住在一起吧!百里调笙也太他妈的欺人太甚了,大不了他回之前的地方住去!他也真是不想再多说什么别的了,拜这样一个师傅也真不知道他是转世途中把玉皇大帝老爷您给刺死了么?造这么大孽!晓胥殿大的和天宫似得,就没个人住的地方是不是……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有可能是自己走错了,毕竟,百里调笙人品不算好,但是也不至于……可能也不至于……这样吧。
于是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又都找了一遍(如果不是他轻功不好,那么他一定会去检查有没有二楼这种东西存在),无一例外,他推开的每一扇门,都是满满当当的酒坛子,熏得他都要醉成一坨烂泥了……当他终于勉强晃悠着扶着柱子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想要拽着百里那一头不束起来的头发来回在那么些坛子酒里涮他个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