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染低下头安稳地看着自己的足尖，老太太回来了，她觉着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这一点是她悄悄抬头从老太太拧得紧紧的眉心看出来的，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柒染压根不知道昨晚怎么了，相反，她睡得还挺香。她的记忆从撩起裙摆逃跑开始就断片了，这让她很是为难。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自己被人摆成奇怪的姿势躺在了夙安塔里头，老太太命人搬了张木椅，严肃地坐在了她面前。老太太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这使得柒染头皮发麻。

她还不知道林释往和阿绪怎么了，小哥哥又怎么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昨夜逃命的时候脑子撞墙上了，然后晕乎乎地跑进了夙安塔。林释往送进来的也有可能啊。

老太太的脸色不是很好，所以柒染还没敢开口询问。

直到有人附在老太太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她才总算是把木椅挪走了。

柒染跑回院子，在一个又一个房间之间寻找着。

“阿绪阿绪，混蛋阿绪。”

柒染没有唤林释往这三个字，似乎在别人眼里这个人她是离得越远越好。

林释往已不见踪影，柒染最后在东厢房找到了阿绪。

阿绪虚弱地躺在床上，即便她此刻憔悴得很，却和薄柳之姿完全搭不上关系，最多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犬。

柒染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抚慰一下阿绪，然后她问阿绪要不要喝鸡汤，她隐约看见阿绪跟看见鬼了一样看着她。

柒染四处乱转着，顺便也胡思乱想着，她觉着不出声，就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

“我还可以继续叫你林释往吗？”

她早就琢磨出了他的身份。

明知故问。

“那个，你认不认识另外一个末殇？”

那个，你认不认识另外一个柒染啊？

“我早就猜到你是谁啦。”

我早就猜到你是谁了，可是要和夙婳一样装疯卖傻。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身处荆棘，与其痛彻心扉，不如不动。

可是，就是无法忍住不动。

“老太太说了我不能老是追着你跑。”

老太太说的，是，她永远只能远远地瞧他一眼，近近地瞧他一眼，安静地瞧他一眼，不可多言，不可同行，不可相恋。

“不过我也想像夙婳她娘一样，试试。”

夙锦秋从大漠回来的那一日，受了十鞭，至始至终清醒着，十鞭，花了五天的时间。晕过去，便等醒来再抽。

只有清醒着受苦，才会清醒。

柒染围着花圃转着圈，玉手在散乱的青丝中挠了挠。

有各色蝴蝶翩翩起舞，夏花热烈地开放着，热情奔放、艳丽夺目。仿佛黄昏的红霞，在难言的时光中拼命地燃烧。那花，一朵一朵，仿佛开在了柒染心头上。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林释往，或许更应称他为陛下。

他坐起身来，看着左胸细心缠绕的绷带，呼出了一口气。

那墨色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肌肤上，他伸出手撩开贴紧颈部的发。他似是想要站起来，却仅感到双腿无力、四肢酸痛。

他的喉结微微蠕动，是想唤出什么，可是并未听见任何声音。

又是给杀伐胡乱找借口吧。

对不起。

他想。

末殇用青色发带把凌乱的发丝绑起来，一声不吭地半躺着。

他依稀看见那人身处万花丛中，一袭如雪白裳，不染尘俗地赤足踏花而去，她的步伐轻快灵动，云鬓轻插的花被清风拂落。

是了。

柒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