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_猫和老鼠(9)
如果现在你见到狄亦桢,你最想问他什么。
我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我静静地听着那个声音,那个我一点儿也不熟悉的声音。
倒有些像新闻联播里边那个大胡子播放员的声音。我在休息室的时候,总是会看到电视中在放新闻联播,老实说,除了新闻联播我还真没看到过其他电视。
我现在迫切地想回到休息室,和前几天还倾听我讲过事的那些孩子们在一起。我猜他们是因为我是一个怪老头儿而对我感兴趣的。
好了,现在我不仅是一个怪老头儿,还是个杀了人的怪老头儿了。
我最想问他,“一”到“六”的签分别对应的是谁,我料定他一定知道。
我被放出去的时候是在一个小时后,接着我像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们做了一堆检测。我猜想这次我要从重症病房转到重症病房重点监视区了。
但是这次却出乎意料。和我第一个说话的人还是那个医生。
“诊断的结果看下来你已经没有病了。所以现在你将被送往法庭进行审判。”
冷冰冰的话语将我扎得生痛。我宁愿永远呆在这个鬼地方,也不愿那么快就被执行死刑——我犯下的是极恶劣级杀人案,不可能是其它刑罚。
很多年前,我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幕,最后我想到了一种办法:装疯对着医生吐口水,我知道这种办法通常是行得通的,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却不愿意这么做。
并不是因为我愿意去死,我把死当成解脱。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去装疯卖傻。
如果一定要问一个原因,那便是我不愿意去装疯卖傻。
就像你问一个人为什么要跳楼,脑子里一团乱的他就会随意地回答你——因为他想去死。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你可以在我们押送你去法庭的路上逃走。”他将手拍了拍我的肩,我感到衣服与身体间一阵冰凉,他倾身压住了我。
“这是钥匙。从这里到法庭的路很长,你可以在中途逃走。”他边说边为我戴上来手套,向我使了个眼神,我像一只听话的狗一样狂吼了两声。
我从来都是狗,疯狗抑或是宠物狗。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你出去了你想干什么。
我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了。
调一杯鸡尾酒。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考虑任何东西。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不再想考虑前因后果。
为谁调。
他又问。
这次我思考了许久,却没有想出答案,最后我选择了沉默,来逃避无休止的无意义封建主义活动。简单来说就是闭上嘴。
我好想知道现在几点了,我想靠在一个肩膀上大哭一顿,我想放下一个老男人的一切架子,对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倾诉,倾诉我六十多岁人生的悲伤事迹。
也许我可以有一个机会去忏悔,去赎罪。当然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法庭判决,然后去死,但我选择了逃亡,也就是我选择了永远地背负罪恶。
我选的路,无论我情不情愿,都必须走完。
直到几十年之后长埋土中,人们也许会在我的墓碑上刻。
——如斯绅士者,花心亦无心。
——假面痞子流,传奇择疯子。
这当然是美好想象,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给我随便插一块板子。不不不,也许我只是在死去的地方腐烂,发臭。昆虫和动物会巧妙地掩盖我的尸体。
我很疲劳,我想睡觉。
我很兴奋,准备重生。
人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即使没有多重人格的人也会对同一件事情产生出两种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想法。
两种性格,两种情绪,两种表情。平常到不足一提。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连那个医生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了。
那么现在我在哪里?那位医生早就离开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也许他只是一分钟前离开的,也许他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
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不清楚了,我怀疑起我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值得一提的是从前的记忆倒在脑海中变得越发鲜明。
我大概知道老年痴呆症是指对现在的事容易遗忘,对从前的事则记得比以前更清楚。
我的思索结论像一个轴轮一样不停地转停不下来。但怎么说呢,该死的它更像是一个坏了的轴轮,常常转得忽快忽慢、乱七八糟的。
夜.
不见五指的黑暗,紧紧依附在万物的表层上,浓稠黏腻而丝毫不可被冲破。睁眼环视四周,并不能分辨出具体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