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八）

笑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真实地可以去相信的梦。

梦里，她还是三千多年前的那个麒麟族人，站在麒麟一族顶端的王者，供族人景仰，供九重仙君烦恼。

依旧夙兴夜寐，早之上朝，午之审查，晚之阅章，单调的三点一线，烦闷的无与伦比。

麒麟一族不喜欢人间宫殿，所以不修缮大房子，所谓王族寝宫，用大红木头修了四合院一般的屋子，就草草了事。

其余麒麟百姓大部分都窝在自己设的结界里，一是安全可靠，任谁都看不到自己的隐私。二是方便至极，还可以改变结界颜色，漂亮的赛过人世间的烟火。

不要奇怪麒麟为啥这样喜欢漂亮，动物都喜欢漂亮，比如说人不就是代表么？

笑云也喜欢漂亮，三界她最喜欢的模样就是九重仙子的样子，容颜美丽而举止优雅，穿着用云彩做的衣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漂亮的出奇。

她向水下龙王学了套法术，可以随意变出衣服来，她高兴地三天没上早朝。然后兴高采烈交给一旁婢女。

婢女笑眯眯望着笑云，说不出的宠溺，她没说宫里有霓裳坊，可做出更巧夺天工的衣裳。

大臣无奈，摊上个这么国君，也真是倒大霉了，不过国无大事，偶尔九重边境扰乱也不用国君出马，国内也无患，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丝毫没有牝鸡司晨的流言蜚语。

麒麟族人向来野蛮，偏偏对笑云，总是出人意料的宽容。

因为，她的父亲——笑蜀，为救族人抗击九重摔落天涯山下，再也寻不到尸骨。

与九重战神司沥一同战死在那次战役中。

笑蜀留下的，只有他一千岁的小女儿。母亲子梨听闻夫君已去，泪眼朦胧从不知哪里拿出三尺白绫，悬着梁柱死去了。

那日，笑云尚在梦中，她闭着眼睛，丞相女儿是她的贴身侍女向她施了法，在床铺旁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手紧紧握住笑云的小手，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笑云的脸上。

笑云问：“小安为什么向我施了安眠术？”

她问得很轻很轻，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笑云转头望向窗外，眼前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昨夜下了雨，侍女们在水潭里小跑，发出“啪嗒”的声音，像笑云心脏的跳动。

她还能感觉到小路上的花瓣被侍女踩着，痛苦而漫长的煎熬。

然后，只消得片刻时间，一切隐没在土地里，一切的无用呻吟也将消失。

“公主，无大碍，一切都无大碍。”云安的哭腔严重，咳了一声，颤颤巍巍说着。

笑云听不懂，不过也没什么，中了失眠术，眼泪都无法流出，只是啊，心里难受得要死。

年幼的公主曾想过，她的母妃多么自私，丢下了她，跟随父皇一起去，用这么痛苦的方式，和尸骨无存的父皇一起消失了。

而她，也是自私的。

妄图留下母妃，让她痛苦着陪伴自己，生不如死活着，仅剩一具空壳。

“小安告诉我，我还剩什么？”

“麒麟族人。”

小小的她放肆大笑，挣脱了失眠术，张开澄明的眼睛，迸发出绚烂夺目而心灰意冷的光彩。

“我剩什么？剩什么？九重天，害我父皇战死沙场，害我母妃死于非命。如何？如何呢？”

小公主的神情有些错乱，笑云的眼眶里眼泪打转。

此后一百年，公主登皇位，举国欢庆，臣民皆服。

身为君王的笑云，兢兢业业的，努力不懈奋斗着，把灭掉九重天放在第一愿望，也是丧失掉生命也要完成的夙愿。

麒麟一般能活十多万年，而九重天的仙人至多十万年，她有足够的时间，报复九重，替她的父皇母妃复仇。

然后，接下来的第三百六十五年，莫千非出现，也就是笑云登上皇位的第四百六十五年。

九重天上有雨神，五千多年前被笑蜀所救，临走前因为义气许诺实现笑蜀的一个愿望，就算是上油锅，下火海也要完成。

笑蜀那时微微笑了笑，拍着雨神的肩膀，点头示意。

五千年后，笑云意外见到雨神，想起这桩事情，避开九重仙君，提出了愿望。

“我不好要求你背叛九重，但你也要遵守诺言，攻打麒麟一族时，给我提个醒。”

雨神纠结了片刻，重重点头。

所以莫千非来时，笑云是知道的，并且做了充足的准备，结果却出乎意料，历时三日三夜，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