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早该忘了,只是痛比恨深刻
第二天,宛秋凉照常提着包上班,院长给她安排了一个私人的单间诊室,这家医院原本空房用作诊室就不多,外科和内科的都站满了,就连医院的老人都未必有单间的待遇,她对这个待遇有些难以接受。
院长却推了推自己挂着金链的眼镜说:“你说什么也是海龟啊,医院给你的广告都打好了,看看啊,年轻美女精神科医生,一看就很吸引人,没事儿别有芥蒂,你还是按小时收费,没事儿,我们医院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办公桌对面的墙上刚好挂着,这次医院十周年宣传的广告,她的照片底下这几个字被放大了几倍。
宛秋凉左右都说不过院长,但又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干脆推了那个按小时收费治疗的提议,工资按精神科医生的水平发放,她按月领就是。
“美女医生,看看她那样,才刚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单间诊室,比我们这些挤在一起的内科医生可强多喽。”她就是出门到公共区打个水,后边传来的声音就像广播里响个不停的电磁波一样,吵的她耳朵疼。
“你瞧瞧人家那腰,那腿,那胸,你哪样比的了,就别跟人家挣了。”
“也是,我哪有人家那个资本。”
她仔细分析了下,在开水房里一共有三个人,包括她是四个,刚才最先开口的应该是内科的女大夫,后面迎合的两个应该有一个和她是同一科的,估计因为自己比她先有了诊室,心理不平衡。
宛秋凉并不打算和三个人多计较,都是同事,她是成年人做事都是有理智的,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你看看,你说这么多人家听吗?”
七月上旬,天气还有些闷热,窗外梧桐树叶子反着光,白色的窗帘悬着像两团特别的迷雾一般。
方桌对面,崔清毅将一份标注好的文件推到他面前,和颜悦色说道:“幕总对我们的来发案有兴趣,就太好了,这是具体的文件,请您过目。”
崔清毅表面看上去风雨不动安如山,实际崔氏在美国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了,否则又怎么会派他回国,幕怀城对崔氏来说是步险棋,如今他只能希望幕怀城不知道崔氏内部的真实情况。
宛秋凉接到何离末的邀请,参加幕氏茶会的时候,有一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
苏子鱼说:“你傻吧,别去!这明摆的是让你难堪的,更何况那哪是茶会,分明就是变相的同学聚会,信不信你去了以后会见到以前高中一半的人。”她是在上班的时候给宛秋凉打电话的,因为新上司不在,她才敢偷个懒。
宛秋凉咽咽唾沫说:“可是,我已经在现场了。”这回证实苏子鱼的新闻能力了,不愧是大记者,料事如神。
在来之前,宛秋凉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聚会而已,两个人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反正如今他们各自都有了男朋友,何离末不会把她怎样才对。
现在看来,这满园子里见过的没见过的人,就是给她的大礼吧。
“宛秋凉你怎么这么蠢,快走啊!想死吧你。”苏子鱼急得跺脚。
她一脸漫不经心:“我看也没什么吧。”法式蛋糕和蜜汁糖果派,一看就是意大利厨师的手笔,回国这么久这些她都远离了,毕竟要买房子存钱,她的经济水平没法跟上自己的胃。
这点苏子鱼一早就猜到了,正在抓耳挠腮呼喊让她离开的时候,宛秋凉已经走到桌子前面了,白吃的她怎么能不赴宴。
何离末在园子里找了一圈,终于是在草地上的甜点桌边找到她,从路过自己身边的服务生手里拿过两杯香槟,笑着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啊,找你半天了。”
宛秋凉捧着一块起司蛋糕吃的慢条斯理的时候,抬头看见两杯香槟,一猜就是要逼自己喝酒,偏偏何离末还笑得一脸无害。
“我不会喝酒的。”她原本是想拒绝。
“你来都来了,怎么能不陪我这个老朋友喝一杯呢?”何离末和蔼可亲的将就被送到她的面前,面带着笑容脸上没有一点阴险的影子。
宛秋凉不然傻白,更不会天真的觉得何离末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十年前她那些照片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意味着这辈子他们都再不可能是朋友:“对不起,我真的不会。”
宛秋凉是有意拒绝,何离末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看着宛秋凉喝完了一整杯香槟,然后表情痛苦的说:“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是吗?”
“不是的。”宛秋凉尽量安抚她。
何离末表情忧伤地看着她,叫来服务生,又把另一只杯子里的香槟喝了干净,随后又拿起了一杯红酒:“我向你赔罪,这些酒就当是我给你赔的罪了。”
她并不想阻止何离末,因为她觉得,不仅只有何离末需要给她赔罪,幕寒川更需要给她赔罪,所有的痛,几杯酒怎么可能还的清。
“哎哟,这是做什么?”园子里四散的人终于是聚集成了一团,围观这出前任调教现任的戏码。
“这是闹哪出?”
“这女的眼熟啊。”
众人对他们议论纷纷,话语声像蜜蜂振翅时候的嗡嗡声,她总感觉下一分钟这些人会像蜜蜂一样围上来。
何离末喝光了第三杯红酒,将酒杯倾斜给她看,边说:“今天说是茶会,倒不如说是我何离末给宛秋凉的道歉会。”她又拿起一杯红酒,一口气喝光,这一杯喝的有点吃力了,将空酒杯举起来又对她说:“对不起秋凉,十年前是我和寒川的不对,可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你能原谅并祝福我们吗?”
虚情假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真想把他们当时的嘴脸录下来,给现在的何离末看看,到底值不值的原谅。
“祝福就算了吧,我原谅你们。”宛秋凉说冲众人嫣然一笑,拿出手机给崔清毅发了一条让他来接自己的短信。
屏幕叮铃一声亮起,打断了崔清毅要说的话。
手机就放在椅子上,手机屏幕上是女孩甜美的笑容,崔清毅略显尴尬的看了看手机,幕怀城好似并没有介意笑着示意他看看说:“也许秋凉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呢?”
崔清毅划开看了看,然后惊喜的说道:“我才想起来,秋凉似乎苏参加了何小姐的茶会,两个人看来又恢复成好朋友了,她让我去接她呢。”他本想借何离末的名字拉进自己和他的关系,毕竟何离末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吧。
幕怀城皱了皱眉,听见这件事似乎也没有特别欣慰,反而当作没听见:“你继续说说这个开发案吧。”
何离末已经喝光了服务生托盘上的所有红酒,又得理不饶人的问她:“你不祝福我们,我就把这一整瓶威士忌喝光。”
“天啊,这可不行啊,何离末上个月还因为喝酒胃穿孔进了医院呢,这才刚好。”人群之中有人说道。
“你祝福我们吗?”何离末拔出瓶盖,这些年她为了幕怀城,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宛秋凉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她不甘心。
宛秋凉看了一眼周围人群朝她投来的的目光,浑身一寒,如果她不祝福这些人难道还要杀了她不成。
“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她去抢何离末的酒瓶子。
何离末没给她,趁着酒劲泪眼朦胧的咆哮着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恐怕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可谁又能懂得。
众人现在恐怕都认为,自己是那个最坏的人。
那个回来离间她和幕寒川关系的人。
“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她上前想扶住她,让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却在她已经抓住她手臂的时候,何离末手臂一挥,宛秋凉脚下被绊了一脚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何离末若无其事的说,话语微熏:“我没醉,你觉得我不敢喝是不是。”
说完,何离末仰着头就把整瓶就喝下去了一半。
“你看看,人家都这样了,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幕寒川高中时候和他在一起,本来男女朋友分手就是很正常的事儿,她还不肯放手了。”
流言蜚语像海边的大浪一样,不停的拍打在她耳边。宛秋凉站起身,身子还未站直,面前就站住了一个人,是个女人,是个她很眼熟的女人——高薪。
她不是苏子鱼的上司?怎么今天也在这。宛秋凉忽然感觉这场宴会不简单了。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高中时候幕寒川的女朋友啊,”女人说,语气里的戏谑让人不禁生起好奇,“当年可是幕寒川亲自和你提的分手,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强求,你又何必抓着不放呢?”
感情不能强求?抓着不放?她什么时候抓着不放过?
“我说怎么一直不肯祝福别人,原来是还对幕总念念不忘呢?”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宛秋凉觉得,她就是有口也难辨了。
“原则摆在这里,我原本是打算原谅你,可现在我连原谅都不想给。”宛秋凉说着,起司蛋糕和草莓派她也不要了,大不了回去让苏子鱼请客,可她刚要走刚才撞了左脚,高跟鞋崴了一下,她的脚崴疼了。
高薪拽过她的手臂,手臂一晃,手里的一杯红酒迎面就泼了过来。
她猝不及防的被红酒洗了回脸,液体酒精被吸进鼻子里,呛的她不住咳嗽。
“宛秋凉,别以为我不敢动你,”高薪身体向她倾过来,“你不过去幕寒川玩过的,又扔掉的,扯自以为是他真的爱过你。”
她本以为,再听到这样的话,不会再难过。可为什么心里依然还是有隐隐的疼痛,身体像忽然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不会的……”
不会的。他哪怕没有一直喜欢她,心里也应该有过她,哪怕只是一分钟。
“到现在你还敢说这样的话,”高薪嘲讽般的说,又向众人大喊着说,“在坐的各位都听到了吧,这个女人就是不要脸!”
“放开我!”宛秋凉努力想挣扎开高薪,酒精进入鼻腔后一直冲击着大脑,刚才脚又崴了,她现在既头晕,脚又痛。
高薪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解气的机会,她手臂一抬,轻松将她推倒在地,红酒从她头上自上而下淋下来。
“你还没认清现实,我就让你好好看清现实和差距。”高薪冷漠的声音,比淋在身体上的红酒都要冷,说:“在新城,在这里,只要有何离末,就没有你,你只能选择祝福。”
“姐,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什么,对付她这种人手段就要恨,否则她还会纠缠寒川。”
红酒淋完了,何离末拉过高薪担心的说道。
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警告而已,一个让她远离那个人的警告而已,可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的避开他,避开他们。
为什么还得理不饶人。
宛秋凉从草地上站起来,来的时候穿的白衬衫都被红酒染红,黑色的短裙也湿答答的滴着酒,当她好欺负,她偏偏就狂给他们看。
“万一寒川知道可怎么办?”何离末说道。
“把所有的事推给我,你知道他不会把我怎样。”
正当两个人得意窃笑的时候,打算抬眼好好看看她的狼狈样。
宛秋凉转过身,在身旁的餐桌上,手指从一块完整的蛋糕上划过,沾了一点放在唇角。
高薪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但又觉得她做不出比她们做的更过激的事,没觉得害怕的冷笑:“你还想做什么?”
幕寒川拨开人群,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场厮杀。
宛秋凉捧起半块起司蛋糕,吃了一口,然后又吐出来,趁高薪正得意的时候,直接摁在了她的脸上,拼命揉搓。
“多谢高大小姐,给我的红酒浴,我这个起司面膜,你可还喜欢?”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幕寒川甚至觉得,她变了一个人。
同伴受难,身为友人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何离末扑上来抓住宛秋凉的手腕甩开她,宛秋凉刚才就是因为她扭伤了脚,一下站不稳向后摔,刚巧身后有一个游泳池。
噗通一声,一瞬间水花四溅。
当时崔清毅也在场,他才刚赶来,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宛秋凉落了水,刚想自己下水救人,不远处窜出来的身影一下就跳进了游泳池里。
看清了跳入水中的人是谁后,何离末心下慌了:“我不是已经安排他和崔清毅见面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现在说这个没用,赶紧走。”高薪为了保她,让何离末离开。
何离末当然不敢再留在现场,转身快速离开,头都不敢回。
崔清毅看着何离末满身狼狈的离开,跟了过去。
水池之中,宛秋凉喝了几口泳池的水,想到要憋气的时候,已经不能呼吸了。
睁开眼,从水下能看见一轮明晃晃的大太阳,被水波荡漾的摇摆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沉,沉啊沉,不停的沉,好像永远都到不了最底下。
那轮太阳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他伸长手臂来抓她,手是热的,大概是幻觉吧,在水下怎么会感觉到温度。
幕怀城拼尽全力想抓住她,偏偏宛秋凉还不配合,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推开。
她就那么想和自己撇开关系,连救她一命,她都不愿意让他救。
幕怀城抓住她的手臂拉上来,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死死吻住她的嘴唇。
唇舌开始纠缠,他一会儿闭紧了嘴给她渡气,大手从身下探进她的薄裙里,抚摸摁压着她的大腿。
宛秋凉意识像打了预防针一样,突然清醒,她推开他,他又把她拉回来。
幕怀城给她渡气,等她闭气的时候,他的吻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他要在她的脖子上留下她的印记。
脖子上清晰传来的疼痛,让她浑身轻颤,像数万只蚂蚁爬上了身,在身上啃咬。
她奋力把他推开,幕怀城却不肯放手,他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深吻住她的嘴唇,任她如何抵抗,他就是不松手。
后来这个深吻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宛秋凉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无力反抗的瘫软在他的怀里,任凭他噬咬,自己像个被控制的木偶一般,承受,痛苦,这些情感如她今天感受到的一般。
岸上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水里做什么,以为两个人都溺水了,叫来了人脱了衣服准备下水救人的时候,两个人又破水而出。
幕怀城拿过放在岸上的外套,给宛秋凉披上,又把她打横抱起来,不顾众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朝出口走去。
“幕怀城!不要忘了你是谁。”高薪在他走进的时候,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
“咳咳咳……”宛秋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幕怀城的怀里,她并没有听见两个人说话,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抱着,拼命挣扎起来。
幕怀城并没有理会高薪说的,抱着宛秋凉从高薪身旁走过,皱着眉呵斥怀里的人说:“警告你,不想摔下去最好别动。”
宛秋凉深觉自己是真的倒霉,比吃了过期的起司都倒霉,早上早餐没吃就在医院里吃了一肚子气,到了中午被打被骂,被污蔑,正式变小三不说,还平白被占便宜。
“幕寒川,你放我下来。”
“我凭什么放你下去。”
“就凭……我是有夫之妇。”她病急乱投医的胡乱扯理由,尽管这个理由只成立了一半,但好在是个理由啊。
偏偏某人不要脸,就是不肯放。
“有夫之妇?有主的白菜还差不多。”
宛秋凉咬牙切齿,低头苏找自己的包,才发现手机好像跟着也掉进游泳池里了,天杀的,她怎么这么倒霉。
“放我下来,一会儿我男朋友过来,他会误会的。”宛秋凉斩钉截铁的告诉他,眸光看向他的时候,却莫名的有些虚。
幕怀城真的就把她放了下来,宛秋凉脚疼,站不稳,幕怀城一把把她推到墙上欺身压过来,戏谑道:“刚才我们在水下都那样了,你觉得你男朋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能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踩的不要脸。
宛秋凉保持冷静:“是你……”幕怀城吻住她。
这一次不像水里那样的霸道,动作轻柔的,像嘴唇上拂过柔软的水草,冰凉的贴合上来,光是嘴唇的触碰便让人心悸。
“宛秋凉,和我在一起。”幕怀城的吻落到她的耳垂,从她的脖子上擦过。
他的声音就像陷阱,既然知道,她又怎么可能去跳。
宛秋凉推开他,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在这一掌上,打在他的脸上。
“你十年前怎么不说。”
“十年前?十年前是你先走的!”幕怀城扭头对她吼道。
宛秋凉只感觉自己的心寒,她推开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幕怀城最终还是没有拦住她。因为他知道,她拦不住。
这一切被崔清毅和何离末两个人看在眼里。
崔清毅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你现在知道了吧?”何离末自嘲的一笑,酒精麻痹着神经,让她身体都无法控制,胃里在翻滚,只要一动就像拉扯皮肉一样难受。
崔清毅扶住要摔倒的何离末,他知道这个女人喝醉了,想把她扶起来的时候,何离末却死死缠住了他的脖子,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