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相宁送徐思雨回家后，满脑子都是徐思雨靠着车窗发呆的样子。这个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心事，眼神竟然如此……悲伤，深邃地快要把他吞没。

易相宁摇摇头，揉揉眉头，本来打算把她灌醉的，谁知道酒量特别好！失算了,叹了口气。

晚宴过后的几周，倒也是风平浪静。两个人除工作之外以及每天中午一起吃饭以外，再无交集。只是，在周六的晚上，易相宁却接到了徐思雨的电话。

“易相宁你在哪里？”

“公司。”长本事了徐思雨，我的名字都直接叫了。

“有时间吗？愿意的话来大排档和我聊聊天吧。不愿意的话就算啦。”

“你在哪里？”

“平阳路的大排档啊。”

“知道了。”易相宁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关了电脑就冲进地下车库里，急吼吼地把车开走了。

到了平阳路，看到在大排档吃地兀自开心的徐思雨，易相宁哼一声，冷着脸走了过去。

徐思雨倒是没心没肺，招招手：“来啦，东西都点好了。”易相宁瞥了一眼点的东西和啤酒，气不打一处来：“徐思雨你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吗？！”

徐思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疼是我的事啊。反正没人心疼。”

“你为什么叫我来啊？”易相宁问，自动忽略她的回答。心里却有些苦涩，我心疼啊。

“聊天啊还能干啥。因为我发现，我认识那么多人，却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徐思雨扯着嘴角冷笑，眼底的嘲讽，却不知是对谁。

“我就可以说话了吗？”易相宁饶有兴趣，问。

徐思雨摇头：“选你是因为对你说过的话你不会当笑料一样对别人说罢了。”说罢笑笑，“先吃吧。”

易相宁颇为无奈，她真的很聪明，聪明到让人心疼。连说心里话的人都需要深思熟虑，她，到底有多孤独。

徐思雨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从来没和别人谈过我的父母，你还是第一个。”

易相宁知道自己只要负责听就好，没必要开口，所以只是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们，但是多数时候我其实是厌恶他们的。这种感觉，从初中就开始了。”

“我不是不感激感激他们把我抚养到大，只是我始终没办法喜欢他们。”徐思雨眼神黯淡。

“他们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不断吵架，不管多久远的事都会翻出来，不管多晚，不管我多大。吵到我从之前的只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到会跑出去尖叫不要吵，再到最后可以若无其事地带上耳机听音乐看电影。”

“时间越长我也越无所谓。就是这样，我开始喜欢看书，因为我一旦看进书去，谁都打扰不到我。也正因为这样，我懂得适用于成人社会的道理比大部分同龄人多。这是高中时一位和我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说的。”

“其他朋友都觉得我是个不会生气的好人，只有他看出我带着没心没肺的面具。事实上，我暴躁易怒，没有耐心，你信吗？”徐思雨笑着，一如往前。易相宁沉默，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我从初中开始就想离开他们，越远越好，而且我也不断努力着。这一切终结于我收到D大的录取通知书。从那时候开始，我勤工俭学，尽量不问家里要钱，直到后来我完全有能力经济独立。”

“现在除了过年的时候回家，其余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有时候我朋友来看看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故事说完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是一脸云淡风轻。

“你觉得我可怜也好可恨也罢，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听我啰嗦。这顿饭，算是一部分谢礼，另一部分，以后补上。”

徐思雨起身正准备迈步，却听到易相宁不急不缓的的声音：“你问我信不信，我信。我并不觉得你可怜或者可恶，你给我唯一的感觉，是心疼。”说罢起身，“我送你回家。”

徐思雨苦笑，真是……无奈又心酸。

在车上，徐思雨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大排档吗？”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紧接着说“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奇怪。哪怕哭得你妈都不认识你也不奇怪。我以为我会哭。”

车里寂静得可怕。

“原来我已经不会哭了。”良久，才有徐思雨的声音传来。

“这么脆弱的一面你就忘了吧，说起来，我上班以来的所有窘态，你都见过了。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无所畏惧不会脆弱的汉子。”多可笑。

“还有，选择说给你听，还有一个原因，你给人感觉很可靠。别人，”她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

“徐思雨，你就是太聪明了。”说不清是庆幸还是痛惜。“有些东西，憋在心里久了，是会腐烂的，它们会逐渐侵蚀你的心神，而你会输地一败涂地。”

徐思雨怔住，却是笑笑：“它们早就烂了；而我，早就习惯了。”

下车时，易相宁分明听到徐思雨的回答：“你也有憋在心里的东西。不过谢谢你。”

易相宁自嘲地笑笑，靠着椅背：“你果真是太聪明了。”披着面具有多累，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当初进公司时假装着不谙世事，不和同事明争暗斗，乖乖做事的她，背后有着的苦痛，就分外心疼。

聪明人傻起来，格外让人心酸。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心照不宣，再没有提起那件事。只是徐思雨却常常盯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发呆。

熟悉的感觉。

现在才想明白当初为什么找易相宁了。不是因为信任，正确的因果关系应该是：因为喜欢，所以信任。

想明白了又能怎样。毕竟另一部分谢礼还没给。

徐思雨又开始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