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拜托道长了。”独孤诺神色丝毫不变，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看着独孤诺，“慕半仙”忽然想起白马中毒倒地时，独孤诺轻抚马身的场景。日光下的银衣公子蹲下身，低垂着眉，目光似乎流露出了某种名为“悲伤”的东西。

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悲伤，简直不像皇家的人。

“慕半仙”微眯了那双桃花眼，将一切心绪敛入眸子深处，轻笑一声，“我突然有点希望你能活下去了。”

“那就快去吧。”霁月推了他一把。

“慕半仙”踉跄了一下，却没有离开，只是看向独孤诺的眼神认真了些许，“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欧阳校尉……”

话说到一半，独孤诺就打断了他，“欧阳校尉是定北王的心腹，绝不可能是二皇弟的人。道长尽管放心。”

“不，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慕半仙”轻笑着拖长声调，“他还活着呢？”

独孤诺抿了抿唇，眸光深处荡起了些许涟漪又飞快平复，最终，也只平静地开口：“诺不知。”

“这样啊……”“慕半仙”勾起唇角，眉眼却没有笑意，“希望你的运气够好。”

可话音刚落，一声豹吼忽然在不远处传来，霁月只觉得耳朵被震得生疼，四周流转的浓雾却在这一瞬间稀薄起来，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落入霁月视野。

电光火石间，黑豹高高跃起，朝着独孤诺的方向狠狠扑来！

“慕半仙”却是三人中反应最快的，他瞥了眼霁月腰间，一把抽出银白色长剑，双手交握剑柄，朝着黑豹肩头劈砍而去！

“这把剑……”霁月只见半空中银光一闪，想出声却已来不及。

——“不行啊……”

待长剑击中黑豹，“慕半仙”也觉出了不对。明明击中，却没有削骨切肉之感。

黑豹丝毫伤也没受，只轻微吃了痛，低吼一声，来势不减。

霁月咬牙上前，伸手抓住黑豹颈下毛皮。

黑豹下意识张开血口，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阖上。

这个空档，霁月手上一个用力，竟然将黑豹甩了出去！

雾又重新浓了起来。

霁月一下从“慕半仙”手中夺过长剑，收入腰间，对着“慕半仙”大吼：“都跟你说了这把剑不行了！不然你以为我蠢啊，有武器都不用！”

“我就是以为你蠢啊！”“慕半仙”不客气地回敬，“你那把剑的剑鞘看着精致，谁知道这剑根本没用啊！”

“这把剑就是中看不中用！怎么着了！”

“二位别吵了……”独孤诺望着前方，抿了抿唇。

只见前方迷雾处走来一人一豹。那人蒙着面，一身黑衣，确是刚才那首领。而那豹全身漆黑，一双黄金兽瞳尽是寒意。

首领与黑豹对视了一眼，黑豹再度朝着独孤诺袭去，而首领拔出刀来，刀锋直指霁月二人。

霁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几道血色的光刃从身后迷雾中飞出。光刃擦过霁月的青色衣角后，分向了两边。

首领挥舞着长刀，只听几声铿锵，光刃尽数被他击偏。而黑豹似乎怔愣了一下，在半空中硬生生偏过了身子，可还是有几道光刃擦过毛皮，几滴殷红鲜血流出。

霁月回过头，却见一身熟悉的红衣，她只觉眼眶微热，声音不自觉带了哽咽，“丽娘……”

丽娘还是身着那身艳红的衣裙，只是上面却尽是暗红血迹，满头青丝蓬乱不堪，额间一道弦月印依旧醒目。只见丽娘手中红光一闪，一把血色短匕便被她握在手中，她一边紧盯着黑豹和首领的动作，一边道：“到我身后。”

首领正要有所动作，黑豹却拦在了他身前，看着霁月三人都走到了丽娘身后，才缓缓开口：“丽姬，你真要庇护他们吗？”

丽娘红唇紧抿，没有说话，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紧了紧。

“丽姬，都到了这一步，你却想回头吗？”黑豹半敛了兽瞳，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胡说些什么！”霁月手指着黑豹，大声叱问。

可丽娘却把霁月的手按了回去，只轻声说道：“霁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让她死。”

“巧的是，我对那个女孩的命没有兴趣。”黑豹甩了甩尾巴，兽瞳幽深，“我甚至也可以放过那个道士。我只要大皇子的命。”

“所以，丽姬——”黑豹定定地看着丽娘的红衣，“你去杀了大皇子就好。”

“丽娘……”霁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转过身来的丽娘，连指尖都在轻颤，“你怎么能听那个人的话？”

丽娘微敛了眉，却是一下推开了霁月，朝着独孤诺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丽娘——”霁月一把抓住丽娘的手，眼眶通红，“你怎么能、怎么能……”

丽娘看着霁月眸中的水光，怔愣了一下。

“丽姬，你不想要自由了吗？”黑豹的声音紧逼而来。

“自由？”霁月闻言却如卸掉了心头大石，大声对丽娘说道，“他们是不是胁迫你了？没关系，你不用听他们的，总有办法……”

黑豹闻言却是大笑，“可胁迫丽姬的——恰恰是你们揽月派啊！”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黑豹轻轻阖上那双金瞳，“你以为丽姬是怎么被你们揽月派收服的？你以为丽姬真想帮你们揽月派吗？你知道丽姬今天帮我们杀了多少揽月派的人吗？你知道——”

黑豹顿了顿，金瞳猛然张开，直视霁月，“丽姬多恨你们吗？”

看着那双兽瞳，霁月双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她又看向丽娘，可丽娘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霁月的视线落在了丽娘的红裙上，上面暗红的血迹都是……揽月派弟子的鲜血。

霁月的思绪空白了一瞬，半晌，才嚅嗫着说道：“怎么……可能……”

“还是不相信吗？”黑豹嗤笑了一声，“当年……”

“够了！”丽娘猛然间出声，转过头来直视着霁月，“害我夫君、杀我孩儿、夺我自由……都是你们揽月派！你知不知道，有这个弦月印，我连死都死不了！”

霁月只觉得全身气力都被抽走，她看着丽娘，后者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长眉如刀。有那么一瞬，霁月几乎以为，丽娘的匕首会先落到她身上。

可丽娘还是狠狠推开了她，朝着独孤诺落下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