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小离你醒醒。”在恍惚中，似有一个男子在不断呼唤着我，但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我只知我身处一片黑暗混沌中，盲目地行走，不知所措。我想，我应该昏迷了。

过了许久，黑暗被一片阳光撕裂，朦胧里我睁开眼，被那刺眼的光照得有些疼。

突然一条白绫覆到了我的眼上，还是那男子温柔的声音：“莫要睁眼，你重伤昏迷初愈，但眼睛的伤却未好，莫要因为阳光对眼睛造成二次伤害。”

“你……”我刚要开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席卷了我的头，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只能颤颤地说道，“扶……扶我起来……”

“小离，你……”他迟疑了一会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裴元啊！”说着他扶起我在床上坐着。

夏日蝉声长鸣，让我知道这里一定是一个青山绿水环绕的地方，偶尔有一两声鸟啼，还有哗哗的流水声，想必是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这道陌生声音的主人名曰裴元，而从他的口中得知我叫小离，我们应该是熟人。重伤？我猜我肯定失忆了。

“裴元君，”就算是熟人，直接称呼对方也不太礼貌，我便用了尊称，“我，我是不是失忆了？”说着便解下覆在眼上的白绫。

一只冰凉透骨的手打断了我的动作，裴元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温柔道：“就一天，一天就好了，别伤了眼，等夜晚来临，我陪你到生死树看星星。

师父说了，你的伤恢复的不错，不过脑部受到重创，一时还记不清一些事。再过几天，你的记忆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师父吩咐我多陪你逛逛，把受到的惊吓都赶跑！”

裴元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松，却似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必他为了等昏迷的我苏醒已经没睡过好觉了。

尽管现存的记忆中对一切都没有印象，单凭这里的流水声我也能勉强记起这里是我的居室，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我不记得裴元了，但对他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熟悉之感，我和他……应该很熟悉吧。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元没有说话便想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倒水声，又是脚步声。

我的手里多了一杯温热的水，然后裴元说道：“小离，你先喝口水。已经是下午了，最近几天你先好好休息，大病初愈气息不稳，需要一点点地恢复。”

“唔……”我端着水杯，听裴元一点点地说着疗养期间的注意事项。就这样陪了我半个时辰，裴元去给新进弟子上课了。也难得在我昏迷期间，他为我操劳了如此之久。

整个下午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他所说的话。此处名曰万花谷，着实是片隐居的好地方，山环水绕，四季如春。

当年门派的掌门东方宇轩在此迷路，后经过一系列事件，终成万花一脉。确实无愧于万花二字，从窗外吹来的风中，都充满了花香。而我的居室，正是花海边的一角。

出了万花谷，便是大唐热闹的都城长安。裴元说，明日会带我出谷到长安逛逛，顺便去一个叫纯阳宫的地方，拜访一位老朋友。

想着想着，在阳光柔和地抚摸下，我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将我吵醒。

“小离姐姐！舅舅让我叫你去他那里吃饭！”说着，她蹦蹦跳跳地帮我解开系在眼上的白绫。引入眼帘，除了昏黄的油灯便是一张宛若和熙春风般的笑脸。

“小妹妹，你……”又是略微的疼痛，似乎我想起了什么。

那小女孩在我面前挥挥手，顽皮地说道：“舅舅说小离姐姐你失忆了，但过几天就会想起我。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忘了，我是谷之岚，岚岚啊！”

我摸摸她的头，笑道：“姐姐怎么可以把你忘了呢？”

话还没有说完，谷之岚拉着我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一个湖旁边。湖中的水静静地流淌着，暗夜笼罩下，湖边的一间小草房亮着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正在习字的身影。

“舅舅，小离姐姐来了！”谷之岚兴冲冲地跑进小草房，拉着裴元出来了。

支起一盏灯，我们便在幽幽的灯光下吃着饭，一言不发。饭菜很清单，一盘土豆丝，一盘油菜豆腐汤，然后便是一碗米饭。静谧的万花谷中，仿佛只剩下我们三人，无声。

许多年后我一直在想，倘若当初的时光能够停止，停留住那份安宁该有多好。在万花谷的清闲中，远离尘世喧嚣，悬壶济世一生，最后安详终老。

裴元把谷之岚托付给宇晴后，我们缓步来到了花海的中央。

“裴元，我究竟是谁？”沉默良久，我终究是问了这个问题。

裴元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说道：“墨离，你是墨离。于我入谷拜师次年在长安的郊外被采药外出的我发现。小离，你是我的师妹，师父的第三个徒弟。”

其实我最大之疑问并不是我是谁，而是谷之岚。因为一直在黑暗中行走我没有注意，直到裴元将灯支起我才发现谷之岚的头发如雪一样的白。

“小岚的头发……”

“你忘了？”裴元有些惊讶，“对了，你从山崖上跌落便是因为小岚的白发恢复成黑发。在山崖采药时，你意外跌落，昏迷不醒。”

没错，我彻彻底底记起了我在万花谷的一言一行。裴元的师妹，谷之岚的小离姐姐，那日我流浪到长安，被野狼袭击，奄奄一息时被裴元所救。

三个月前我和裴元外出，偶有听得纯阳空雾峰的背风坡长有海纳花。与一般生长在热带的海纳花不同，纯阳的海纳花属于变异品种，白发变黑发的效果更好。

花没有采摘，我从山崖跌落，若非积雪之后，我早已命归西天。但记忆中，还有一些空白。

繁星闪烁，我宁愿相信天上的星星是九天玄女为世间疾苦而落下的泪，也仅有纯洁之人才配流如此美丽的泪水。

“裴元，你和小岚的家虽然被灭门了，但终归是有家可觅。那……我的家呢？”纵使我想起了来到万花谷时的记忆，那我之前的记忆呢？

裴元沉默良久，拉着我的手，将我搂在怀中。

“这万花谷便是你的家。”

暗夜在恍惚的星辰中，如昼，远处传来宏亮的洞箫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