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何征程
“开饭了!”青龙的声音隔着布帘传出来时,我和无花正坐在门口的大樟树上,一人拿着一直石榴,忙的不亦乐乎。樟树的倾向混着崔岩的呛人味一起,飘荡在院子上空。
“咚——”一柄长剑冷冷的插进我和无花之间的缝隙里,削掉我两三根头发后,坚定不移的植入到树干中,落叶纷飞。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还不来吃等着我喂吗?杀了你哦。”树下米白色卷头发的小男孩,穿着颜色艳丽的黑底色短袍,脸上是稚气未脱比普通小孩还要可爱的婴儿肥。
现在这张脸正以一种面瘫的表情仰头看着我和无花,语气又冷又漠然,好像随随便便扔刀的并不是他,他只是一只面瘫9岁娃而已。
“走啦,”我拍了一下无花,恐吓到,“不然会死的!”无花握着没入树干的剑柄,起身顺带拔了出来,直接往下扔。男孩稳稳接住,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我跳到地面上时,他才回过头来,用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望着我。“白虎,我今天做了红烧肉,”他顿了一下,“但现在我不打算给你吃了。”我看着迅速离开的小孩短短的影子,无奈的笑了一下。“都说我叫白楚啊小子!”
那个小孩让我们叫他阿汤。
离开皇陵的当天晚上,我们连夜赶到莨城——我大哥的封城,他现在不需要了,正借我容身。用皇陵里带出的金子租下一个普通小院,院子里有一颗葱茏的大樟树,叶子像绿色的云蓬松的惹人怜爱。
院子外不知哪个果农种下的石榴。正值入秋,随手摘下一个便能入口,是极好的佳肴。
素白墙壁有被雨淋过的痕迹,草色青葱。三间偏房加一间厅堂,三人份注。
我们住下的第三天,由于青龙做饭太难吃,所以决定自己出去买点吃的以免被她毒死。回来时,天已大亮,两边的房间李还丝毫没有动静。
我去自己房间拿一条毛巾擦手,推开门,发现地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他又一头米白色的头发,白嫩的婴儿肥的小脸上五官精致,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身上是一件色彩艳丽、花纹细腻的黑底色短袍。
他正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百般无聊的样子。
这都不是重点。我紧捏拳头,克制着自己冲上去揉捏他的冲动。“那个……你怎么进来的?!”小男孩抬眼,漠漠然地回答:“白虎你没有关门。”“诶是吗?等一下我不叫白虎好吗?!”
说话间小男孩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不觉带了种高贵的气息。他走到我的跟前,身高才急我腰的小孩仰脸打量我,脸上还是那种漠漠然的样子。“不,就是白虎。”
“白楚!”我伸手捏住他的脸来纠正读音。手还没碰到他的脸,他突然从腰间“刷”地抽出一柄长剑,瞬间就架在了我的喉间。
“别碰我,杀了你哦。”举剑的小男孩晃了一下剑,银白色的光闪花我的眼。“丫的,谁家孩子不管管好,刀剑什么的,是能拿来随便玩的吗?!”我在心里尖叫,一边挤出僵硬的笑容。
“看来还是什么都记不起啊,”他眼中飞快掠过一缕悲伤,很快被黑色吞噬。“呐,我叫阿汤。”他收起长剑,转过身去,“以后就在这里住了。”
我除了点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丫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等我怀着几天前一样悲愤的心情移到餐桌旁时,发现他们三个已经愉快而温馨的围在桌旁和睦的进餐了。“等一下无花!站着别动!那块肉是我的!”“凭什么你已经吃过了!喂阿汤别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猛吃好吗!?”“少废话,杀了你哦!”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猛拍一下桌子,在他们三个被震住的时间里,悲伤地端起桌上的肉和饭,低调的走回屋里,留给他们一个白衣胜雪的优雅背影。
这真是一顿美好的晚餐,嗯。
除了屋外想杀了我或者想让我吐出今晚晚饭的某三只。
秋夜里的星星格外的疏落,风也凉了起来,从纸糊的窗户缝里钻进去,屋里油灯的火苗一闪一闪,把家具巨大而漆黑的英姿因在墙上,阴晴不定。
我们四个人坐在凉床上,皆悄无声息地仰望着天空。在我们的注视丽丽,资方的昴星又挪了挪位置,我们却一动不动。阿汤瑟缩了一下脖子,青龙抚着单薄的上衣。
“冷吗?”我打破沉寂关切的问。“你以为啊!”三人皆怒。“要不是你说不陪你看星星明早就只能吃青龙做的饭我才不来呢!”无花没好气的说。
“切,没良心。”我撇了撇嘴,自顾自地说着。
“我啊,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星星。我还不是太子时,母后每天晚上都会抱我出来看星星,给我讲很多很多传说,还有她的故乡,每到秋天,那里的星星就格外亮。那时他就是个普通的母亲而已。”
无花没有搭话,青龙也不做声,阿汤就更不用说。我停顿了一下,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
“后来当了太子,每天要学很多东西衣服上是香烛的气息,那种味道最初让我头痛了好久。晚上有固定就寝时间,几个月也难得见到母后一面。我想她时就半页纸船娃子跑到殿外,子夜的空气特别的凉,就坐在栏杆上看星星,自己一遍一遍想那些母后讲过的故事。”
“反正那之后便很少相见,”我的眼睛睁得很酸,不自主的眨了几下,“从那时候起,父皇便更多的出现在我身边,他是个好国君,诚然也不失为一个好父亲。他很少能陪我,也过分宠爱,但他那种真龙天子的威仪,成了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我咽了下唾沫,声音沉下来,“龙椅是父皇予我的,如今朝政在幕后手里,大哥上任,必有冲突。既然其兄不把其当兄看,我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已然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明天,”我站起身,抚了抚衣服上压出来的皱褶,俯视着他们三个,“明天,我便要离开了,进京去见我打个,九死一生的事。若有心跟我者,待我重披天子龙袍,必封侯爵。若无意者,亦无妨,就此别过也罢!”
我转身,留他们在夜里趁机,我腰间的佩环响得很清脆。我轻轻扬起嘴角,声音在庭院里空荡荡的回响。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留在我身旁,但现在我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身后空无一人。我比谁都需要你们。但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那也没关系,我并不怕没有同伴,也不怕孤军奋战。”
远处,不知哪里的桂花香,悠悠的拂过星空下的院子。我看见一阵甜腻的晚风,从我的指尖划过。
月光冰凉。
我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我却能将四周看得很清楚。自从再次活过来,我莫名拥有了一双赤红色妖异的眼睛,他们在黑夜里却格外的有用。我看见床头外的藏蓝色包裹,安静的占卜着谁谁谁要走的预言。
散了。我对着镜子仔细地把长发束起,他们像晚风,从我的指尖划过。
预先付好的马车这个点应该已经在后门口候着了,我拎上包裹,就着夜色,走在漫漫的长廊,腰间的玉佩响的很清脆。黑色的风在徜徉,像鱼在湖水中一样游走。天快,我得快走了。
后门外,挂着原来主人做的软绸灯笼,里面是零星烛火,被风吹得阴晴不定。还算宽敞的马车有一半隐在黑暗中,赶车的人有一身深色的长袍。
“再等等,”我说,没有笑,我望着了无生息、黑暗又寂寥的长廊。我还是以为会有人来的,我傻。风吹冷我的脸颊。
“公子还有什么要等的呢?眼看天就快亮了。”马夫带着黑纱斗笠,带着笑意的声音好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下面悠悠的升起,像某种鸟鸣。
我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的向他望去。那人从马上一跃而下,黑色的衣袍在风里扬动。继而车窗撩开,走下两个眼熟的身影。
“白虎,你有够慢,杀了你哦!”阿汤还是一张面瘫正太脸。“还有什么好等的?”青龙笑的眉眼弯弯。无花摘下他的斗笠,向我伸出右手手指,修长好看。他轻轻拉开一个笑。
“一起走吧,如果你不介意,把我们当成家人也是没关系的。”
天好凉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