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上从门口探出的脑袋不自觉的排成了排。

幕寒川拉着她冲出人群，一步一步像踩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那样规律，她仅是跟着却能感觉他脚下的节奏不紧不慢。

她的身上很湿，污水染透她的头发，只要轻微抖动就会从头发上低下来，那股味道就像十年没清理过的下水道，她已经很小心的保护自己的自尊，可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她的防护墙。

走廊很长，尽头的出口投进阳光，白色的光芒描出男生身体的轮廓，修长的手臂，还有那只握着她的好看的手，他的头发不长不短，白色的衬衫黑色的校服裤，看起来既干爽又干净。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手停下来，因为奔跑呼吸还没缓过来，发丝因为刚才的扭打散开了。

慕寒川很压抑她会这样甩开自己，淡淡笑了笑：“我只是想帮你。”

“谢谢，我自己可以解决。”她有些气，气自己没来由的自卑。

慕寒川略感尴尬，松开握着的手，抹了抹唇角：“我只是觉得这些事因我而起，我想我可以…”

“不需要。”

她就这么抛下他转身就走，走廊上讶异的目光已经排成了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这场闹剧才真的结束。

下午放了学，他没在校门口看见她的身影，在学校里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在舞台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被污水泼湿的衣服已经干了一大半 ，下午时不时吹来的晚风，有股潮湿的味道，带着微微寒意。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在她的肩膀上圈了一圈，突兀抬头的时候，恰巧撞上她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宛秋凉皱眉推开他：“你笑什么。”

他抿紧下唇，使劲把笑声憋会肚子里：“你偶尔变成小兔子，还挺可爱的。”

宛秋凉静默地注视着他笑起来的眼睛，亮闪闪的，能印出天空的颜色，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那个因为有他，孤独因此而被驱散了的自己。

而后来这些回忆，她仍旧会时不时想起。

微风带来丝丝的凉意，宛秋凉的位置在教室最靠外的窗口，窗外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它树枝伸进窗口的一脚，枝头的叶子幽绿幽绿的。

因为是下午劳动课的时间，十五六岁年纪的孩子都好玩，一下课就全都跑没了影子，楼下的篮球场上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打球，有人把微微泛黄的纸折成了纸飞机丢上来，飞机划了一条很长的弧线落在她课桌上。

三层楼高的距离，那人的臂力很好，且很无聊。

从三楼的窗口往楼下看，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汗水润湿他额前的刘海，软软的垂在眼前，他抬起头对着她的窗口露出微笑。

微风吹来时，有夏天的味道。

她看了眼纸飞机，想了想还是又扔了回去，坐下来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幕寒川见纸飞机原封不动又飞回来了，懊恼的在机翼上又写了几个字再丢回去，这一次秋凉捡了纸飞机看也不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幕寒川等了很久也没见回复，他又折了很多同样的纸飞机一个一个丢进了她窗户。最后秋凉无奈的只能打开看，每一只纸飞机都是相同的话：打开看看。

她看着那几行字，抿了抿唇，还是斟酌着打开了，飞上来的几十只纸飞机，没一只展开了都是同样的两句话：如果一定要有悲伤，那么请告诉你的悲伤，让它捧着一束玫瑰。

风沉默的推了推梧桐树的枝桠，绿叶婆娑彼此，如呢喃般发出声音。

三楼楼下的篮球场，淡灰色的水泥地，印出树木的影子，少年扬起笑脸，要比天空悬着的一轮太阳耀眼，且有明媚人心的力量。

这天下午就这样过去，陪着她课桌上的纸飞机一起过去了。

安锦年是年级里最吃香的小鲜肉，凭借好看的脸蛋博得了不少少女花痴的青睐。

苏子鱼也不例外。

她是个格外开朗活泼的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动漫手办商店里最贵的那个动漫人偶，两枚绿豆大小的梨窝，一头清爽的短发，额头上布上密密的汗，只要她一笑，好像夏天也跟着来了。

苏子鱼是她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这段感情延续了十年，当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以后，回头去找，也只有她还能找的回来。

十三岁那年父亲出意外去世，母亲后来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后来也去世了。

那年宛秋凉和哥哥彻底成了孤儿，再后来跟着姑姑一起生活，因为生活紧迫，哥哥一直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赚两个人的学费。

姑姑并不是很喜欢她，大概因为她是女孩，更或者因为她的长相太像她的妈妈。

姑姑常常带些陌生男人回家，都是些上层社会的老总，各式各样类型的男人都有，其中不乏英俊帅气，但她似乎并不想谈婚论嫁，就算男方有这个意思，说出口以后，她第二天他们就分手了。

周末的时候，不大的客厅里，地上常常堆满喝完的啤酒瓶，或者是零食袋子，沙发上会堆满衣服，臭烘烘的堆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熟睡的宛丽娜，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抱在怀里，抱去阳台洗干净。

脚边滚过来一个啤酒铁罐，叮啷啷的响着，直到撞到她的脚面，才停下。

宛丽娜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毯子从她的肩膀滑下了一截，长过肩的栗色大卷发垂在脸前，遮住了她半边的脸，露出一抹红唇和一边眼线画了的眼睛。

宛秋凉站直了身子，呼吸节奏也跟着听了一拍，宛丽娜每次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宛秋凉？”宛丽娜嗤笑说，“你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姑姑？”

“别叫我姑姑。”宛丽娜站起身冲她大声吼道。

宛秋凉咬紧下唇，抱着一堆衣服回了房间，躲在门后面大口喘气。

宛丽娜不喜欢她，她从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