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霁月守在门外默默念着，等数到“一”的时候，屋内已升起一片白汽。

——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霁月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冲着那白汽升腾处便伸出了手！

可屋内人反应也不慢，当即抄起了擀面杖，一声雷霆大喝——“霁月，又是你！”

霁月闻声便知不好，当即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放进了褡裢里，又赶忙从蒸笼里另拿了几个塞进了嘴里，三下两下蹿出了厨房。

“霁月，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莫大娘挥舞着擀面杖追了出来，“一天到晚就知道偷东西吃！”

霁月一边逃，一边把褡裢里的点心尽数往嘴里塞，嘴里顿时鼓鼓囊囊的。她往后看了看莫大娘像要杀人的神色，加紧了咀嚼的速度。

一直到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霁月才猛地站定，摆出了一副笑嘻嘻的脸色，看着也站住的莫大娘，道：“这些点心已经逝去啦，逝者不可追，您莫要难过了，赶快再去蒸一笼才是正经的。”

“逝者不可追……”莫大娘气得咬牙，从这小祖宗会走路的时候起，她就天天得防着，这山上怎么捡了个这么个祸害回来！“我今天非得把你打成逝者不可！”莫大娘说着，真举起了擀面杖。

“救命啊！”霁月见状不好，嘴里叫嚷着，脚上却已运足了力，只等莫大娘擀面杖一落便打算脚底抹油。

“怎么回事？”威严如洪钟的一声把霁月和莫大娘都吓得愣了一愣。

霁月最先反应过来，小步小步地往后挪，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霁月，站住！”

霁月顿时不敢动了，背上冷汗直流。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位身穿雪白道衣的中年道人，一把胡子垂到胸前，眉头深深皱起。

“松鹤师伯……”霁月小心翼翼地和那道人行了礼，心里大呼倒霉。松鹤师伯专司刑法，平时便是一副恶鬼相，落到他手上的人无不被狠狠折腾一顿。

“嗯。”松鹤受了礼，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又看了看莫大娘，问道：“怎么回事？”

莫大娘看了看一脸乞求之色的霁月，心底也软了软。这孩子被父母扔到这里也怪可怜的，按理说偷点东西吃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落到这“恶鬼道人”的手上，小事也要变成大事，狠狠责罚。于是她口里面只道，“没什么大事，是我和霁月闹着玩。”

“闹着玩也要看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松鹤一听气得差点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霁月看了看四周，这里靠近正门，有不少师兄师姐们进进出出，不过他们经过松鹤师伯身边时，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这时候，霁月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雪月师姐好像跟她提过，今天他们揽月派要迎接一位贵客。

要迎谁来着？

她当时太困了，实在不记得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好像确实是个大人物。

看着霁月在自己跟前走神，松鹤心头的一口火气更甚，他挥了挥手让莫大娘回去，深吸了几口气。要不是掌门师兄叮嘱自己要对这个孤女多多照拂，他早就敲断她几根骨头，让她好好明白明白揽月派的规矩！

“去偷东西吃了？”松鹤沉声问道。

“啊？没有没有。”霁月连忙摇头，“我很规矩的。”

松鹤看看霁月嘴角的点心残渣，又看看霁月挎着不伦不类的褡裢，还有一身皱巴巴的道袍，再看看四周走过的弟子无不是一身齐整，心中顿时恨铁不成钢，嘴里大呼：“朽木啊！”

霁月不敢反驳，只得低着头听着。

“你看看你，来到这山上也有十六年了吧，学了些什么，会些什么！道法道心全都是一窍不通！还不思进取，真是一块朽木！”

“道法还是会那么一点点的……”霁月小声嘟囔着。

“还敢顶嘴！你现在就给我去……”

“松鹤师伯！”雪月的声音突然传来，“掌门急着要见您。”

松鹤闻言，也不再训斥霁月，只是重重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目送着松鹤离去，霁月对着来人露出了笑颜，“雪月师姐！”

雪月一身雪色的道袍，衣摆上绣着一轮太极图，腰间挎着一把宝蓝色剑鞘的长剑，头上一顶雪白道冠，插着一根白玉簪。此刻，雪月眉眼间含着笑，眸光潋潋，步伐轻移间衣袂却不曾飘动半分，像是开在青石地面上的一朵白莲。

雪月看了霁月一眼，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揩了揩霁月的嘴角，又将那方锦帕塞到霁月手里，替她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襟。

“不是跟你说了，今日有贵客到访，让你在房间里待着，不要乱跑吗？”雪月温声问道。

“意外意外。”霁月讪笑几声，没敢说自己把雪月的吩咐完全忘了。

“我看是皮痒了。”一声艳红衣裙的丽人出现在雪月的身后，那丽人挑了挑眉，额间那弯弦月印便更加醒目。

“丽娘，真是意外。”霁月一边说着，一边躲到了雪月身后。她碰到松鹤师伯的次数也不多，莫大娘每次说要揍她也都是说说，雪月师姐更是温声细语的，唯有丽娘是真的会狠狠教训她。

“算了，今天先放过你。”丽娘皱皱眉，丢给霁月一袋银子，又塞给她一张折好的纸，道：“你现在去山下的崎城一趟，把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不落地给我买回来。”

“哦。”霁月应了声，把单子还有刚才雪月塞到她手上的帕子都小心地放进了怀里。想了想，霁月又问道：“是为了招待那个贵客吗？”

“知道了就快去。”丽娘冲她摆了摆手，“少了一样东西你别给我上山。”

“哦。”

霁月正要走，却听得丽娘又唤了一声：“你先回房把你这身道袍换成普通人家的衣服，你这幅样子，下山也是丢人现眼。”

霁月撇撇嘴，有气无力地应道：“知道啦。’

“等等。”雪月想了一想，道，“霁月，你下山的时候别忘了把你的剑带上。”

“那把剑……”霁月翻了个白眼，豪迈地挽起了胳膊，“雪月师姐放心，我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要是有什么歹人，我绝对能打跑。”

雪月闻言轻轻弯起了唇角，“我不是说防身。那把剑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万一你要是能在崎城遇到了他们，有这把剑他们就能一眼认出你了。”

“万一万一，每次都这么说，哪有什么万一……”霁月小声嘀咕着，眼睑垂了下来，“他们丢了我就不存在这种万一……”

看着霁月一副落寞神情，丽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口里只道：“快去吧。”

“好。”

看着霁月的身影渐渐远去，一抹忧色浮上了雪月眉间。她看向丽娘，道：“霁月的道法是同门里面最差的，道心又是完全不懂，只在打基础的时候练了一股子蛮力气，她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丽娘没有答话，只是仰头望着天空。日光从云端跌落，正好映在丽娘额间那抹月印上。

“丽娘？”雪月顺着丽娘的视线望去，疑惑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