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能听见蝉鸣(一)
宛秋凉坐在医院后花园里的一颗茂密的梧桐树下,含着根冰棍划着手机屏看新闻。
苏子鱼从小护士那儿打听到她在这,找过来的时候一把夺下了她剩下的所有冰棍。
宛秋凉很不甘心:“你来做什么?”
苏子鱼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不能来了。”嘴里塞进两根冰棍咬了两口说,“怎么,你也不待见我了。”
“呵呵,怎么会呢?我还巴不得你来呢,来来来坐下说。”今天苏子鱼情绪不对,她还是服软比较好。
一坐下,苏子鱼一肚子的气直蹿胸口,大口咬碎嘴里的冰块愤愤地说:“都是公司里来的贱人,害我今天要跑那么多地方。累死我了,鞋跟都跑坏了。”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谁惹着你了”宛秋凉试着安慰她。
苏子鱼撅着嘴看了她一眼说:“你还记得,高中时候老是欺负我们的那个高薪吗?”
宛秋凉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如果说幕寒川伤她最深,是因为移情别恋,那么高薪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正是盛夏,一盆冷水罩头泼了下来,污水流经后背,纯白的校服上很快染上了污黑的印记,“宛秋凉,识相的就离幕寒川远点。”
那天下午高薪带着一帮女生出现在她们班门口的时候,那桶拖过地的污水从她头上自上而下的把她泼了个遍,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高薪已经把水桶丢在地下了。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你干什么。”高薪漂亮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走过来狠狠抓住她的衣领,甩手给了她一掌。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疼的蹙眉,没来得及还手就又被人摁在了书桌上,双手被人紧紧抓住,她几乎没有还手的可能。
高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手抓起她的长发,逼问道:“你跟幕寒川到底是什么关系?”
宛秋凉紧咬下唇,她不想做任何辩解。
“不说是吧。”高薪在扯她的衣服,薄薄的衬衣被撕开的声音传来时尤为刺耳。
宛秋凉趁机挣脱出一只手从抽屉里掏出一瓶墨水,奋力打开瓶盖,朝几个女生身上泼去,墨水泼出长长的痕迹,幕寒川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她反击的这一幕。
明明反抗也无济于事,只能换来更多更严重的报复。
被泼了一身墨水的女生,显然都是怒火中烧,众目睽睽之下三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围观者见况不对,叫来了老师,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放了学,她捂着衬衣撕坏的地方,躲在学校操场舞台的角落里,说不清是气愤还是难过,只是把头埋进膝盖里一语不发。
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白球鞋在她跟前站住,她微微抬了抬头,他宽大的外衣就这么披在了她肩膀上,他的手在她身前掖了掖外衣领子。
她抬起头,恰巧迎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问了什么,像是喊她的名字,近乎十年,岁月久远,她记不太清了。
“喂?宛秋凉你在想什么?”苏子鱼不满的戳了戳她的脑门。
宛秋凉回过神,捂着自己发痛的脑门,微微一笑:“没什么?”
苏子鱼见她笑了,不满的瞪着她:“你还笑,她以前跟我有什么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她在我死定了,跑腿就是开端。”
“你没做错什么,她没理有对你做任何事,更何况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宛秋凉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笑她。
“秋凉,你就没想过她为什么回来吗?”苏子鱼收起一副怨妇的神态,正经的问她:“你就没想过,当年幕寒川为什么突然跟你分手,为什么又会到处找你?”
宛秋凉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说……”
“宛医生,院长找你。”小护士站在远处边挥手边喊她。
宛秋凉对护士点了点头,回头对苏子鱼说:“我走了,回头再聊吧。”
“秋凉……”
幕寒川接到电话的时候很诧异,反复确认了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原来这么久这串号码还可以通的么?他接起电话,果然传来了一直想听到的声音:“喂,您好。我是市医院的医生,您的妹妹需要做一次手术,必须家属在场了,如果您有空方便来一趟吗?”
电话这头等了很久没有人回应,秋凉一顾觉得自己手机又出问题了,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说:“市医院?”
宛秋凉浑身一震,愣了:“慕寒川?”
“原来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幕怀城在电话那头冷笑。
“你能来吗?凌莫需要你。”她淡淡的说,然后摁下了挂断。
看着已经被切断的通话,屏幕上停留的来电显示默默的摁下了保存联系人,尽管那一串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如果你说的是你需要我,我一定去。”
宛秋凉重新回到病房,主任在给病床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女孩听诊,额头上布了一层汗,他起身摇了摇头朝一旁站着的女人回话道:“必须马上手术,一分钟都不能等了。”
“我不要,我不要现在手术。”女孩又开始不安,接诊的主任让白枕头砸中,朝她身边挪了挪。
“凌莫,你怎么能砸医生,快跟医生道歉。”女人出身呵斥她。
宛秋凉上前去拉过女孩的手,轻声安抚,稍微做了点引导,慕凌莫就听着她的声音沉沉睡去。
她起身松了口气:“除了术前恐惧,凌莫还有很严重的臆症,情绪时好时坏,以防她做些过激的事,还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陪着。”
“我带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谢谢主任,谢谢宛医生。”陪伴凌莫的保姆朝他们二人弯了弯腰。
走廊的休息室里,年轻的外科主任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咖啡,叹了口气:“这女孩也怪可怜的,病了有五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父母还都忙不在身边。”
宛秋凉握着咖啡杯子在手里转了转:“她生了什么病?”
“血癌。”咖啡杯里生气的热气波动着,他和了一口咖啡,“发现的时候还只是早期,治疗也很见成效,后来随着治疗的深入,父母又经常不在身边,她就越来越抵触,后来心理出了问题,这病也就越来越难以控制,现在已经是中晚期了。”
宛秋凉一怔,也跟着他叹息一声。
盛夏时分,窗外种着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展开茂密的枝叶,树顶传来嗡嗡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