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言
再次见到那个人,是宛秋凉重新回到新城的一个星期后,那是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天气很热,街道上人来人往都打着伞。
宛秋凉沿着大街小巷,一路走一路看,像一个重回故城的故人,一点一点将走过的地方,和记忆里中的画面融合。
新城高中对街的小卖部,老板换了人,沿着学校围栏的那条小路走,路边的银杏树长的又高又壮,她离开的那一年,它们明明不到三米高。
所有都在变,岁月像一场巨大的洪水,冲刷过记忆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都是面目全非。可总有些地方不一样,它们独特的屹立在她的脑海里,只要稍微做提取比对,还是和从前一样。
街道上行云流水的走过许多人,就好像岁月旅途上模糊的重影。
记忆中的街道也是这样繁华,只可惜再也不会有人陪她一起看。
似乎新城还是那个新城,只是街口的店铺换了招牌,繁华的小巷街又多了许多外地来的游客,来来往往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样。
离商场不远,有一条很长的商务街店铺云集,下午五六点还是人潮汹涌。
十字路口中间放着一座站台,交警来回扭头注意着来往的车辆,似乎生怕下班高峰期发生什么事。
她站在马路边的红绿灯灯底下,手里拎着刚从商场买出来的衣服鞋子,一条又长又宽的马路对面,走过斑马线就是一家咖啡厅,不管怎么说,把咖啡厅开外十字路口,还是很有特色的,在纽约在路口开咖啡厅也有很多,上班族想蚂蚁一样早出晚归,他们从斑马线这边走到斑马线的另一边,推开玻璃门就能在咖啡厅小坐一会儿,偶尔的能从玻璃墙上看见男女生交谈,似乎很舒适,宛秋凉静静的看着,有些出神。
在她所站的斑马线另一边,人影重重叠叠,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焦急的等着时间过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跺着脚,似乎绿灯一亮他们就能马上冲过来。
咖啡厅里交谈着的男女,男人忽然朝马路对面看过去,似乎只是无意的,最终却还是在女生诧异的眼神里,起身走出了咖啡厅。
那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就这么突兀的闯入她的视线,在她认真的观察对面人行道上站着的人的时候,剥开人群,站在和她对立的面。
看着她。
他安静的有些特别,没有低头看手机,也没有做出焦急的模样,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像是要把她撕碎。
利落的栗色短发和耳垂上的耳钉,像级了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那个曾经刺痛过青春的人。
绿灯在头顶的灯柱上亮起来,苏子鱼打完电话匆匆忙忙转身拉住她往前走,有些埋怨她太慢说:“我就走一会你怎么发起呆来了?看什么呢?”
宛秋凉回过神,垂眼笑了笑,抱住苏子鱼的手臂大步向前走说:“没什么。”
微微低头瞧见她穿着的那条红色格子连衣裙。
夏天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微微吹动连衣裙的裙摆,大红色格子的连衣裙,不短不长,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微凉的风里显得格外清凉。
宛秋凉笑笑问:“这是哪里淘来的?”
“前几天去服装店看到的,试穿的时候我就买下来了。”她扯扯裙角,“有没有感觉像我们高中时穿的校服,下半身的裙子?”
那种无论哪个女孩穿上都会变得清新柔弱的校服,在很多年前,她也曾经穿着它衣袂翩翩,也曾讨厌,讨厌它在风吹起时不听话的随意摆动。
其实,还是很怀念的。
下午的下班高峰期,总有一个特点,车流多人流也多,十几米宽的马路,横跨中间的斑马线上都是来往的行人。
她们挤在人流的中心,不久前她看见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像也在这一刻在人群里淹没。
或许她看见的从来都不是她想看见的那个人,重归故里,因为想念总是喜欢把像似的看做真的。
十字路口中心,交警小哥按着手腕上的表,大概是快到下班时间,他刚上任不久,总是没有老交警那样的有耐心,那样老练,边看着时间边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在现在出事。
斑马线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苏子鱼接了一个电话,或许是得知的事情太出乎她意料让她无法接受,她气的对着手机屏大吼快步走进了人行道。
宛秋凉收到条短信,停下来查看,路灯的秒钟停在五秒,匆匆走过的行人无意撞掉了她的手机,弯腰去捡时,恰巧听见了交警吹响警笛的声音。
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朝着她的方向直直冲了过来。
摩托车冲向她的一瞬间,摩擦声,和车轮卷起的微风都近在咫尺,人生命悬一线。
危机关头。
她被人狠狠拽住胳膊,拉的一个转身,横冲直撞的摩托车一头扎在了远处的电线杆上,而她被人摁着头搂在怀里,定睛看见男人修着利落的短发,左耳上并排带着两枚黑色的耳钉,在阳光底下看上去闪闪发亮。
像某个下午,少年笨拙的将它们戴上,耳钉在金黄色夕阳底下闪闪发亮,他坐在半人高的窗台扭头对一脸冷漠的她说:“其实也不是很痛啊。”
心脏像是忽然被某种力量拉扯着,疼痛麻痹神经,她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大雪天。
搂住她的人狠狠的将她推开:“你不要命了。”
她仰起头,只是看见一张熟悉的侧脸,经过岁月打磨却仍旧熟悉的侧脸。
总有一些偶然猝不及防。就好像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和她相见,在同一座城市,却还是无可避免的相遇一样。
“谢谢你。”她说,依旧没收回注视他的目光,明知道这样不对。
“你以后小心点吧。”他松开她,不远处交警,正往她的方向来,而他也急着要走。
他似乎并没认出她。
宛秋凉下意识的抓住了转身离开的男人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幕怀城扒开她的手臂:“我们是见过。”转身淡漠地向前走。
她不甘心的抓住他逼问:“幕寒川?”
男人回过头勾起嘴角,眼神中依旧是平平淡淡:“我说不是呢?”
“没什么,只是……”她微怔。男人忽然向她靠近,挺拔的身躯微微弯了腰,在她耳边戏谑地说:“欢迎回来。”
宛秋凉片刻恍惚,像闷雷过耳,又好像站在悬崖边垂死挣扎的人,终于被她推了一掌,摔在万丈深渊里,明明那颗心,和她整个人,都死在那年的隆冬。
如今回顾起来,痛楚却还如此深刻。
不一会儿,发现宛秋凉在和别人搭话,身体却僵硬的站立着,苏子鱼冲上来,拽过她上上下下的检查:“你没事吧?那辆车有没有撞到?”抬眼看向男人时,表情和她的一样,同样是震惊。
男人冲她们浅浅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时,被他不小心扔下的女人,这才从人群里找到他,匆匆忙忙奔过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不是说想吃草莓果酱吗?我买好了。”
看着他们并肩同行的身影,宛秋凉感觉到深深的寒意,原本以为时隔多年再看见他们,她不会再有什么感觉。
那个女人还是那么优秀好看,看起来楚楚可怜,他也是,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
何离末微微侧着身子,不比男人高多少的身高,站在他的身边,她像一个被他保护着的女人,笑的又美又幸福。
“打过招呼了吗?”何离末微微回过头,似乎是看见了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幕怀城对她微笑:“很重要吗?”他笑的那样帅气凌人又冷漠,那句不重要像要把关于她的所有都抹杀了。
很重要吗?当然不重要。
宛秋凉看着两个人的身影上了路边的黑色轿车,他们这样相视而笑,又手挽着手买东西,要是评价起来,这应该算“恩爱”吧。
十年,终于还是等到要面对的一天。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的这一天,苏子鱼问她:“还好吗?”关切的语气身子比担心她被摩托车撞伤的时候,还要认真。
怎么可能没事,不过真的还好。
十年前,宛夏晨去世的那天,她一直当作是妹妹的何离末,亲手把一张又一张的亲密照片摆在在她的面前,义正言辞的告诉她:“寒川真正爱的人是我,你认清事实吧。”
哪一天都可以,他们哪一天说出来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让他雪上加霜。
她像一个真正的小三那样,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亲密无间。
“我们分手吧。”
“你和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不明白吗?我爸是害死你爸的凶手,你要和你杀父仇人在一起吗?”
或许因为时间过去久了,所有的感情都淡了,爱也好,恨也好。